长明宫·
雪夜如墨,烛火在纱罩中摇曳不定。
姬离蜷在锦衾间,十指死死绞住被角,骨节泛出青白。
檐下冰棱断裂的脆响刺入耳膜时,她猛地将脸埋进羽枕,喉间溢出的闷哼被碾碎在齿间。
冷汗顺着脊梁爬下,在鲛绡寝衣上洇出深色的痕,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
窗棂外北风卷着雪粒子簌簌扑打,她忽然支起身子去够案头药盏,动作牵动伤处时整个人凝滞了半息。
烛影将颤抖的轮廓投在素壁上,那截露在袖口外的腕子绷得发颤,却始终未碰到半寸青瓷。
最终只是缓缓蜷回锦堆,任由更漏声将呼吸一寸寸压平。
守在殿外的小侍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推门就要进入,却被另一人拦了下来,“主上有令,没有主上允许不可擅入,我去找帝君来。”
小侍说完身影就迅速的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姬离身上的痛意才渐渐的平息下来。
她面色苍白的躺在榻间,忽然苦笑一声。
“希望上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殿门忽被劲风撞开,碎雪卷着寒意扑入内室。
鹤清词疾步近前,却见姬离面色煞白,唇边犹带一丝暗红血痕,当下心头骤紧。
他上前就要把脉却被姬离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雪天路滑你来做什么?”
鹤清词看着姬离,他清晰的瞧见了她脸上的苍白和那汗水。
这几日以来他便觉得她有些奇怪。
她不与他同榻而眠,也不要人侍奉,只是孤身一人缩在长明宫里,除了上朝的时间几乎不外出半步。
“你怎么了?”
鹤清词问。
姬离摇头,“近来总是噩梦。”
姬离话音刚落鹤清词忽然俯身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却飞快的扣住姬离手腕。
即便姬离快速的抽离,可鹤清词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指下脉象虚浮紊乱,如游丝将断,分明是剧毒侵体之兆。
鹤清词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
“你……”
他重新将手搭在了姬离腕间。
再细探,毒已入心脉,药石难医。
鹤清词指尖一颤,眼底血色尽褪,竟比窗外雪色更寒三分。
\"谁下的毒?\"他嗓音低哑,似从齿缝间挤出。
“挞颜。”
鹤清词又是一怔。
竟然这么久了。
他衣袖底下的手紧紧的捏了起来,“妻主是何时知晓的?”
姬离轻垂眼眸没有回答鹤清词的话,可男人心中却早已清如明镜。
殿内陡然陷入一片死寂,唯闻窗外风雪呼啸,如刀剑相击,碎玉乱琼。
烛火被渗入的寒气逼得矮了半寸,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晃的暗影。
鹤清词静立如松,衣袂垂落不动,似与这满室寂静融为一体。
许久之后他才俯身抱住了姬离,他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喑哑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我还是喜欢当初那个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你。”
姬离一怔。
案上残茶渐冷,浮起一层薄霜,映着雪光,宛如凝冻的泪。
殿角铜漏滴答,每一声都似敲在人心上,沉重而清晰。
纱帷被风掀起又落下,恍若无声的叹息。
远处宫灯在雪幕中晕开模糊的光晕,如同隔世的萤火,明灭不定。
这一室的沉默,比那窗外的风雪更教人彻骨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