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张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里一片空白。然而等那声音靠近了,她突然发现那脚步声里还夹杂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阿依的一颗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她微笑着朝着来者的方向蹲下身子,从喉咙里轻轻发出几个声音,对面的脚步声立刻缓慢了。
阿依也看清了来者,并不是王府的下人,而是一只黑黄相间的大狼狗。这只狼狗虽然不如小黑那般高大健硕,但也是强壮凶猛,尖牙锋锐,算是狼狗中的佼佼者。大狼狗放缓了步子向阿依靠近,慢慢地收起了刚才准备攻击用的尖牙,歪着头,友好又好奇地看着阿依。阿依笑着向它招了招手,大狼狗毫无防备地走到她身边,在她身上上下嗅着。嗅了一会儿,竟然呜呜地哼哼着,亲昵地把头钻进阿依怀里撒起娇来。
“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吧。”阿依揉了揉大狼狗的脑袋,唔唔嗬嗬地吩咐。
南安王府的密室中今天晚上有些拥挤。原本每次只有南安王和宗爱两人在这里见面,今日不仅多了一个贾周,还多了一张书案。
宗爱手里拿着一本奏报,边看边有些后怕地唏嘘道:“还是王爷有先见之明,在杜元宝军中留了眼线。不然谁会想到他居然会不顾自己儿子的死活,上疏弹劾王爷!这奏报要是真到了皇上跟前,那咱们之前所有的经营可就都功亏一篑了。”
贾周站在书案前磨墨,案上摊着一本空白的奏本。他有些自得地插嘴道:“好在王爷已经截下了杜元宝的奏报。奴才这几日仔细模仿了杜元宝的笔迹,大概已能学个九分像了,今日又得了这枚图章,还不是王爷想让他的奏报怎么写,就能怎么写吗?”
南安王从书案上拿起新刻的图章,蘸了印泥在白纸上印了一下,和杜元宝的奏报放在一起仔细比对,点头道:“这章倒是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尾巴可要藏好了。”
贾周谄媚地笑道:“王爷放心。这印章奴才是去临县找人仿刻的。京里的人查不到。”
宗爱盯了贾周一眼,贾周忙敛了笑意低下头,继续默默地磨墨。宗爱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奏报放在南安王面前,请示道:“王爷打算怎么重写这份奏报?”
南安王捡起奏报翻开,再次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又闭了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问:“听说父皇亲自给太子拟了谥号?”
宗爱连忙答道:“是。不过尚未下明诏。昨天下午礼部拟了几个谥号去请皇上的意思,皇上看了礼部拟的几个谥号,似乎都不满意,于是亲自提笔拟了一个。但拟好后却并没有昭示礼部,而是让礼部的人退下了。”
“拟了什么谥号?”
“景穆。”
“景穆?”南安王稍一思索,道:“景者,明也,大也;穆者,敬也,美也。父皇倒是给他拟了个好谥号。看来父皇还是愿意相信太子并不曾谋反的。”
“是。皇上因为太子的突然薨逝很受打击。皇上虽然嘴上不说,但奴才看得出,皇上心里是十分后悔的。皇上总觉得太子英年早逝是因为他没有彻查就认定了太子有罪,羞辱惩罚太过,才让太子郁郁而终。昨天下午礼部官员走后,皇上对着太子的谥号出了好一会子神,才让奴才拿盒子把那张写了太子谥号的纸先收起来封好。说等过两日,镇西将军的折子来了,再公布这个谥号。”停了一会儿又道:“对了,据奴才观察,皇上似乎有意将景穆太子的梓宫葬入金陵。”
南安王冷笑一声,道:“死都死了,再后悔又能有什么用?爱葬哪儿就葬哪儿吧。”
贾周已经磨好了一池墨,从笔架上选了一只笔,蘸了墨,讨好地对南安王道:“奴才听说,东平王最近一直在忙着搜罗太子谋反的证据。招募了一批饱学之士仔细分析太子历年来的文稿,要从字里行间找出证据证明太子早就存了不臣之心。不过这些都是虚的,皇上未必会在意,王爷的这封奏报才是实实在在的。只要镇西将军的奏报上说太子和河西王合谋造反,只怕太子就无葬身之地了!还遑论什么谥号?”说着将笔尖在砚石上舔了舔,悬于空白的奏本之上,有些兴奋地等着南安王的指示。
然而南安王却摇了摇头,道:“不能这么写。”
“不这么写?”贾周不解而诧异地抬起头,“不这么写怎么能让太子翻不了身?”
南安王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宗爱却已经迅速地明白了南安王的意思,瞪了贾周一眼,道:“太子已经死了,翻不翻身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子死了,晋王也死了,如今有能力争夺储君之位的只有咱们王爷和东平王。两位王爷在朝中的势力相当,谁能得到皇上最终的青睐,就看此时谁最能体察皇上的心思。皇上为故太子拟了谥号,又有意让故太子的梓宫入葬金陵,说明皇上不相信——至少是不愿意相信故太子有谋反之心。东平王拿着故太子的文稿做文章,搞些捕风捉影的勾当,很容易就会触了皇上的逆鳞。所以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和东平王一样落井下石。”
贾周不以为然:“这奏报送上去,皇上只会以为是镇西将军的调查结果,是好是坏都不会算到咱们王爷头上。”
南安王面色阴鸷,将手里的奏报扔回桌面上,道:“关山七隘的军防图是从兵部泄露的,中曹吏被刺的案子是东平王奉旨调查的,太子与河西王合谋造反的书信也是东平王从仇尼道盛的府中搜出来的。现在他还忙着这些咬文嚼字的无聊事,简直是在找死。”
宗爱赞同地点头:“皇上一定会怀疑所有一切都是东平王为了兵部的事报复太子。”
贾周看看南安王,又看看宗爱,迟疑道:“那,咱们就在这奏报上写河西王是与东平王合谋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