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刁氏开始在村里到处转悠,东家去完,盯西家,一刻不得停歇。
大伙儿见她如此谨慎,也就歇了糊弄的心思,忍着心痛,将一些不合格的酱菜单独放好,准备留着自家吃。
扔掉是不可能扔掉的,还没富裕到那地步。
起初,沈春行劝了两回,没劝动,索性不再管。
左右就是吃坏肚子,到时让常大夫给开两剂药,他们也就分得清厉害了。
以前大伙儿都穷,能厚着脸皮去讨药,如今整个村里,却是常大夫过得最拮据,谁也不好意思再占他便宜。
老头既不种田又不卖菜,成天只顾着教徒弟,也就是能在沈家蹭饭,否则早饿死了。
一连好几日。
所有的酱菜都分装好,大伙儿有些坐不住了,频频来沈家窜门。
虽然有着在庙会的成绩打底,可只要东西留在手里一天,总是难以安心。
要知道,冬菜不比粮食,一亩地能出几千斤,即便腌成酱菜,那也是好几百斤,这东西每顿又不能多吃,一家买个一小罐,已是足够。
大伙儿是越算越愁。
哪怕狭村人口再少,也有着二三十户,家家都腌酱菜卖……这得卖到什么时候?
就是再对沈家大姑娘有信心的人,也难免含糊。
之前是他们躲着刁氏,如今却是刁氏躲着他们。
老太太也不知自家孙女究竟有何打算啊!
春耕结束后,几个孩子空闲许多,沈春行难得放松,俨然成了村里的孩子王。
今儿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去摸鱼,明儿化身严师,摇头晃脑地教他们背诗,待学习得累了,又带头起哄,非让杨一教萝卜头们练武。
理由找的很充分。
“与其让他们在村里追鸡撵狗,不如锻炼身体,消耗掉多余的精力。教育要从孩子抓起啊,孩子才是咱狭村的未来……”
其实沈春行压根不用找理由,杨一对她的话,永远只有服从。
眼瞅着快过去三年。
这个没有曾经的男人,在被常大夫诊断后,固执地选择了保持原状。
他脑部曾受过重创,留下瘀血,如今只有两个法子。
要么等瘀血自行散开,要么施针,以外力强行催散。
只是涉及到头部,即便以常大夫的医术,仍没有十分的把握,稍有不慎,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
沈春行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杨一。
他摇摇头,只说:“这样就挺好。”
谁都不是傻子。
男人武艺高超,身负重伤倒在临安城郊外,其后必然藏着段不同寻常的过往。
若真要深究,难免会给沈家带来麻烦。
而他不愿这般。
沈春行看得极准,这人虽身染罪孽,可心境至纯,最是忠义。
有恩,必报。
——
这日。
杨一带着孩子们扎马步,沈春行就坐在旁边看。
她脚边是两只小动物,憨态可掬地依偎在一起打盹儿。
橘猫翻出白肚皮,被沈春行戳了几下,不耐地用爪子抱住头,眼睛都懒得睁开。
倒是兔狲抬起眼皮,斜了沈春行一眼,继而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孩子们顿时蹲不住了,偷偷转着脖子朝那边张望,眼里满是喜爱。
小东西长得圆鼓鼓胖乎乎,憨态可掬的模样,像是在勾引他们去摸去抱!去偷回家!
有来窜门的村民,站在门口,露出羡慕的表情。
这沈家的伙食就是好啊……
没一会儿。
刁氏把沈春行捉过来,推到身前,“你们有什么话,就对她说吧。”
老太太实在是被问得烦了,又气大丫头爱作怪,明明有着主意,偏不说,非要看自己热闹!她才不傻,这麻烦,谁爱应付谁应付去!
大伙儿讪笑几声,真到了沈春行面前,反而问不出口,对于这位有名的“疯丫头”,他们心里是真有些怵。
虽然相隔着数十里路,杨府门口发生过的奇闻,却是早就传来了狭村。
喜事碰丧事,当众踢棺,惊现弑母大案……
哪一桩都不简单!
当日在场的人不在少数,又逢婚宴,宾客远至,回去后,少不得要拿出来说道说道,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到了隔壁的红泸县。
外面人可能不知情,狭村的乡亲,却是知沈家与李氏的恩怨。
那小薛县令,吃饱撑得没事干,能跑去踢棺?
在他们眼里,难免跟沈春行扯上关系,再联想起她往日里的疯言疯语,顿感后脊背发凉,莫名有种直觉——春丫头怕早就料到李氏有此一劫!难怪这一路都不曾落井下石,怕是擎等着看李氏自己作死!
这世间最悲凉的莫过于骨肉相残。
怕是杀了李氏,都不及看着她吃子孙后代的苦,来得畅快!
想到此,大伙儿心头发麻,对沈春行更多出几分畏惧,即便再着急卖酱菜,也只敢去找刁氏旁敲侧击,生不出去催促她的心思。
不得不说,莫种程度上,大伙儿真相了。
沈春行确实早料到李婆子会有一劫,从见到卜琬起,她便约莫有了些猜想,后在庙会遇见李招财,观其面相,又多出几分明悟。
对于李氏的遭遇,她既不意外也不同情,甚至于,比任何人都明了,此桩冤孽,还没完了。
有一种人,纯属咎由自取。
观出大伙儿的迟疑,沈春行心里好笑,不待他们询问,便径自回答:“诸位莫担心,我早就想好了,打明儿起,咱分头去集市卖咸菜,恩,就跟去庙会差不多,人多力量大,能卖一点是一点。”
这个回答出乎了刁氏的意料,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没好当着大伙儿的面问。
村民们则是兴高采烈的应了声好,啥都没问,就此散去。
于他们而言,沈家大姑娘张了口,准许开始卖酱菜,便意味着要开始挣钱,谁都没有怀疑过!
待得人都走后,刁氏把大门关紧,方才拉住沈春行,小声询问:“先前不是说由咱家统一出售吗,怎么又分开来卖?这寻常集市,大都是乡里乡亲,能有几个舍得花钱?”
孩子们蹲了半个时辰马步,再站不住,在得到杨一应允后,一轰而散,争抢着去抱兔狲,吓得它从狗洞里钻走,橘猫见事不对,跳上墙头,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