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骤响,一场小雨后,沉睡许久的大地被渐渐唤醒。
随着天气回温,田埂上多出调皮孩童,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要用幼小的身躯扛起锄头。
鸟儿从他们眼前飞过,蚂蚱在草丛里穿梭,然而那些鲜活有趣的小生命,却只能换来一个馋兮兮的眼神。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正值青壮的汉子们大都去了远方,为着一个命令死守边关,连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尚未可知。
在这种时候,甭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得咬着牙顶上,唯有先顾好家里,才能有心思去惦记亲人。
沈家一共开了十亩地,算不得多,却也不少。
虽然有着杨一在,能顶上好几个壮劳力,其余人也没偷闲,皆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就连做饭的活计,都交给了沈知夏,忙起来时,也顾不得啥滋味,能熟,能吃饱就成。
期间,薛永安偶尔会来帮忙,住上一两日,回县城办公一两日,如此反复。
他是牟足了劲要摆脱白面书生的形象,每回下地里干活,都特意换上短衫,赤裸着两条胳膊,让身躯得到充分的日晒。
起初,乡亲们刚发现时,心中都止不住的纳罕,觉得这人远望像是县太爷,近望……那就更像了。
可谁都不敢认。
哪家当官的能下地干活?还穿得如此不讲究?
即便就是小薛县令,那也只能当做没瞧见。他跟春丫头,自家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不过这也给了大伙儿信心,望向两人的眼神总是透着股暧昧,就差直接问他们何时成亲!
刁氏是赶走了一个又一个热心肠的“八婆”,才没让这些八婆变媒婆。
这日,农耕总算到了尾声。
正午时分。
艳阳高照。
沈知夏赶着骡车来送饭,一见她来,沈鸣秋“嗷”得一嗓子从田里蹦出来。
“谢天谢地,终于能吃饭了!”
他绝不是爱躲懒的人,也非吃不了苦,主要是,自从在常大夫的医治下,身子骨渐渐转好后,饭量就莫名变大了。
以前一顿塞半碗都可能难受,如今一顿两碗像是垫垫肚子,眼瞅着要成为继小老四后,沈家的第二大饭桶!
“吃吃吃,就知道吃!常大夫给你开的莫不是猪精药……”
刁氏把农具扔上田埂,在水桶里净了净手,本想多唠叨几句,可打眼一看食盒,立马就把后头的话给咽回去,默默将自己碗里的饭扒拉了一半给老三。
“多吃点好,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敢挑食啊……”
沈鸣秋无辜地眨巴眼,戳起一块饭团子,扔进嘴里嚼了几下。
熟了,但是熟过了。
有点硌牙。
二米饭其实不难吃,关键是菜,沈知夏在厨艺一道上,比之她大姐还要没有天赋。
反正刁氏吃了两天,没作声,再去田里干活时,总不忘随身带上一小坛酱菜。
老太太很是发愁。
俩孙女,竟没一个会做饭的!大丫头还好,总算有小薛接手,二丫头……在四个孩子里,长得本来就最普通,又是个锯嘴葫芦……
她越想越担忧,把碗一放,沉着脸道:“赶明儿起,让二丫头跟我学做饭。别老是往常大夫那边跑,一个姑娘家家的,整那些医术有啥用?总不能去坐堂吧……”
这年头,女大夫极少,基本都是专为大户家的女眷看病。
刁氏不觉得在北境能以此谋生。虽然她不指着二丫头挣钱,可总难免为几个孩子忧心。
“为啥不能?”
沈知夏纠结地扯起衣角,沈春行替她反驳。
“奶你别看眼下啊,天大地大,何处不缺大夫?若是知夏成了名医,到哪都能吃得开。做饭这种事,请两个厨子就是咯。到时候,一个做菜,一个洗碗,一个给您老捏糖人……”
刁氏被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辞逗笑,没好气道:“等你们有出息,我都老掉牙了,还要糖人做甚!”
沈宴冬鼓着腮帮子站起来,努力伸出手:“我要!我要!我要!”
重要的话说了三遍。
差点喷了沈鸣秋一脸饭,被他嫌弃地按到大石上。
“反正学医比做饭有前途。”沈春行转了下眼珠子,没有细解释。
依照知夏的命格,本就只能自救。再加上老三……
两人的命运打小就纠缠在一起,须得走好每一步,方才能奢望以后。
“老夫人莫恼,这不还有我吗?我跟你学做饭呀。”葛宝儿将装盘的酱菜端到刁氏面前,献宝似的拍了拍胸脯,“我娘一直说我有天赋,可惜她走的早,没能教我许多。若是有机会跟老夫人学两手,乃是我的福分啊。”
宝儿长了张圆脸蛋,红扑扑的,很是讨喜,小嘴又够甜,加之肯干活,这些日子,给沈家帮了不少忙,愣是让刁氏把她看顺眼了。
要知道,这小丫鬟刚来时,连带着薛永安都挨了冷眼。
沈春行在外可是自称薛府的丫鬟,都是丫鬟,哪种丫鬟?老太太不得不多想。
好在俩人够本份。
薛永安一心只有沈春行,宝儿……满心满眼都是沈姑娘!
趁着葛宝儿哄老太太的功夫,沈春行走远些,朝着仍在收尾的薛永安招手。
“你天天不务正业,当真没问题?”她把一碗茶递过去。
“无妨。县衙里本就无甚大事,有我没我,都一样。”
多日劳作下来,少年不仅没有晒黑,那裸露的白皙皮肤,更是被汗珠沾染出莹润的光泽。
沈春行被晃了眼,偷偷戳了下他的胳膊,“呦,恭喜你,肌肉回来了。”
薛永安配合地凹起造型,神色不满:“还差的远呢。”
想起他以前的八块腹肌,如今成了一块白板……沈春行憋着笑鼓励:“没事,后头还有夏收秋耕,多的是机会给你。”
说笑两句后。
沈春行掰着手指说起正事:“眼下过去一个月,离柳三狼所言的时间,没剩多久了,你打算要如何办?”
祸事将近。
虽然庾苌曾言,九峰那边的麻烦交由他解决,可他这一去,再无音信,实难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