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子时。
白无常将沈春行从睡梦中喊醒。
“有什么事儿快说?我好歹是你上司吧,咋弄得跟你小弟一样?别老成天给我烧香,我又不缺你那点香火……”他说着话,打量一圈,突兀转了话头,“小薛不在这啊?”
沈春行老实回答:“小薛现在是县令,可忙呢。”
白无常喜得连连点头:“忙点好忙点好,忙点才不容易胡搞……我的意思是,小苏你有福了,古代男人都容易乱搞,小薛肯定是不会嘛。”
“……”沈春行:“我替他谢谢你啊!”
没二话。
直接把姜氏的问题告诉他。
“咱就是说,她虽然胡搞了,心是好的,能不能救吧?”
白无常刚放下的心,快要从嗓子眼吐出来,一蹦三尺高:“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虽然是你上司,法力也比你高一点,资历比你深一点,人也比你聪明点……但是活尸这玩意儿,能不碰,最好还是别碰,损阴德!”
沈春行怀疑自己额头能蹦出井字,努力克制着摊开手:“没让你碰,只让你救人。”
看出白无常有要推脱的意思,她福灵心至,故作为难道:“原来白大人也没法子,既如此,我去找找阿淮吧,许三个臭皮匠,能保姜氏一命?”
“别!别找他!”白无常用袖子虚擦下额头,见沈春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立马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连忙找补,“我也没说这事儿我不能办,你找他能有什么用?徒增烦恼。”
“嗐,看在大家同事一场的份上,我豁出去……找上面请示请示,看能不能求求情……大概率没问题,反正你别急,千万别乱搞!”
说完话,就想走。
“我算发现了,你找我就没好事儿!下回我不来了啊,有问题找老何去!”
沈春行望着消散的身影嘀咕:“那你也得给我见他面的机会啊……”
何良仆拿了薛永安的令牌后,已经许久未出现。
除他外,还有一鬼。
也不知究竟到哪找铁矿去了……别是磨洋工?
之后的日子。
沈家安心做起生意,每日天不亮出摊,直到傍晚才归,鼓足劲要把菜耗尽。
狭村的乡亲们亦是如此。
没过多久。
“狭氏涮菜”——便成了红泸县辖内口口相传的热门话题。
这还要归功于沈鸣秋的提议。
臭小子多贼啊,虽没做过生意,却见识不少,只用一道幌子,便给老百姓们留下神秘印象。
这年头家族生意常见,能把生意做到遍地开花,就没那么常见,再加上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狭氏”,足把众人好奇心调动起。
谁也想不到,这个“狭”,竟是狭村的“狭”。
就像没人会敢相信,原来生意,还可以带着整个村子一起做。
就这么过了正月十五。
上元节的喜庆,一点儿没沾到狭村身上,他们只顾着赚钱,丝毫没有觉得被铜臭之气玷污。
直到这晚快收摊的时候,茂平来找沈春行,言老爷有要事相商。
刁氏心里其实还没过那道坎儿,不是很愿意让孙女去县衙单独留宿,可这十来天的生意刚做完,回去不仅要算自家的小账,还要算全村的大账,哪有功夫耽误?
老太太只得一咬牙,抓住沈春行交代:“你可要记住,你才十三啊!”
沈春行没把白眼翻上天。
着急的是你,担心的也是你,做人孙女可真难……
上了马车,没多久进入城中。
县城内竟不比庙会热闹,街道上依旧是空空如也,见不到几个活人。
乡野间的欢乐似传不到此地,传不进这座被战火所摧残过的城镇。
沈春行掀开窗帘,正看得出神,就听外面有人念叨。
“姑娘就不好奇,老爷这些天在忙些什么?”
她摇摇头,声音懒散:“好奇心害死猫,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出错,无知是福啊。”
茂平顿时没法往下接,想想,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军部那边来人了,这回不光要征兵,还要征粮。就咱县的粮仓,早空了,也不知老爷该如何是好。”
“他还能咋办?没粮,自然是要去找找粮。”
“想在北境找粮,难于登天……若是京城那边愿意伸出援手,其实也未尝不能度过这一关……”
沈春行放下帘子,唇边勾起抹嘲讽的笑意,淡淡道:“其实我一直挺好奇,小哥你究竟看上老爷哪一点?”
据茂平所言,他乃是“薛永安”自己招上府的,后其被贬出京城时,曾主动遣散下人,唯独茂平愿意鞍前马后地跟着。
这很有意思。
“姑娘这话说的,若可以,谁愿意伺候别人?还不是家境差,又没啥本事。老爷待我好,我记在心里头,若当初真留在京城,不定有现在好过。”茂平回答得很真诚。
起码沈春行没听出问题,笑笑,不再多言。
正值傍晚,天色愈黑。
等回到县衙时,葛宝儿已等在大门口,一见到马车,立马欢天喜地地小跑过去。
“夫人你可回来啦!”
沈春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踩空,等站到平地上,忙咳声:“先喊小姐吧!”
葛宝儿又是欢喜地应下。
她是真心喜欢这个主子……绝不是因为前几日,沈姑娘带回来的美味涮菜!
进了院子。
正好遇见刚下班的薛永安,他招招手,让沈春行进了厅屋,又屏退旁人,吩咐宝儿让厨娘做几道好菜。
葛宝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厨房。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沈春行随意坐下,把玩起杯盖。
“其实……”薛永安沉吟着,解开摆在桌上的礼盒,“也没啥正经事。今儿有人送了琉芳斋的糕点,我想着,得让你尝尝。”
红底烫金的礼盒,方方正正,瞧着挺大一个,里头却只摆着八枚如花雕般的精致糕点。
好看是好看的,味道着实一般。
琉芳斋乃是闻名京城的老字号,东西送到这里,起码得过了两月,不霉也糠了。
沈春行只咬了一口,就给丢开,沙哑着嗓子道:“人家打死卖盐的,它这嫌糖不要钱啊……你找我来就为投毒?”
“我没那意思!”薛永安连忙把盒子推开,举手发誓,“其实,是我想你了……”
他还委屈起来:“你说,大年初一到十五,咱俩统共见了几面,说上几句话?”
其实也不是没机会。
沈家出完摊,差不多都要来这边坐一会儿,然而薛永安公事繁忙,每每都被人喊走,总让沈春行等他。
偏偏沈春行又没等。
她以往的岁月太过漫长,没试过停下等待,如今见他跟孩子一般置气,不由好笑地举起双手。
“行行,我的错!”
“今儿一整夜,我都是你的……”
小姑娘促狭地抛了个媚眼,差点没把凭空出现的男鬼吓死。
如果他能再死一次的话!
薛永安面无表情地拍了下桌子,似要一跃而起,好降妖除魔!
“别别!自己人啊!沈姑娘你快别装傻了……我找到矿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