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晏沉吟不语,过了一会,道:“哥哥,淮城之北,确有一河,但此河常年干涸,如何蓄水?”
耿恭摆手道:“晏弟不必担心,昨日我登高山,见河中波涛翻滚,我细细一思,大概气温上升,天山上冰雪融化,注入河中,遂成激流。”
范羌怨道:“那山上到处都是羌兵、匈奴,凶险得紧,哥哥怎么不带我去?怪不得找不到你。”
耿恭微微一笑:“敌兵虽有千千山山,我却视若草芥,想去就去,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我。好,闲话不多说,两位兄弟,赶紧去吧。”
范羌、杨晏带了一千兵,驰往淮城之北。守河的匈奴不多,不过百余人,见汉兵突至,不禁大惊,四散而逃,都被汉兵生擒,无一走脱。杨晏见河中已筑有一堤,只是堤却不高,不禁笑道:“兄弟,匈奴最喜欢断人水粮,如今故伎重施,显是要将马防等人渴死在城内了。”
范羌道:“匈奴真是蠢,不知将兵撤往高山,然后放水淹城,再驱兵四杀,马防如何能敌?”
“兄弟,岂不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匈奴想不到这点,也是我汉军之福。”
于是,范羌、杨晏日夜筑堤,过得几日,堤高数丈,河内波涛翻滚,拍岸之声,有如猛兽号叫。
却说耿恭遣走范羌、杨晏,带了余下一千兵,潜往西羌,见羌兵防守甚守,无从下手,未免心焦。派了密探,装成羌民,混入西羌境内。这日密探来报,称西羌守将盖都嗜酒无度,醉后便鞭打羌兵,羌兵颇有怨言,近日又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女子,生得天姿国色,十分美貌,将于明日摆酒庆贺。
耿恭得了此报,不禁大喜,厉兵秣马,潜至边境。到了第二天,果见守兵松懈,一个个喝得醉意熏熏,耿恭率兵突出,如天神下降,羌兵大吃一惊,欲待厮杀,怎料手软脚麻,头晕脑胀,连路也走得,兵器都端不起,如何能战?一个个都成了刀头鬼。那盖都也喝了许多酒,正抱着美人,演那龙凤配了,蓦听得惨叫连连,深知不妙,美人也不要了,从被窝里爬起,草草穿了两件衣服,抓过衣服,急急奔了出去。那美人嘶声哀求,盖都铁石心肠,却也不顾,直逃出了西羌,去寻迷吾去了。耿恭趁此机会,直杀得羌兵血流成河,连下西羌二十余城。羌兵惧怕,龟缩在碉楼里,半步也不敢出。
耿恭遂遍设旗帜,夜间却率兵回至淮城附近。羌兵不识计谋,望着汉旗,心惊胆震,尚庆幸汉兵未攻。姚果率军鼓躁前来,亦见碉楼、林间等处均是汉旗,踌躇不前,遣侦骑去探。过得片刻,侦骑回来,喘着粗气,急道:“姚将军,汉兵不见了踪影,那旗却是虚设的。”
姚果一惊,道:“耿恭定是回兵去了淮城,这摆明是围魏救赵。他部卒不多,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可是,他为什么要去呢?”姚果皱着眉毛,冥思苦想,突然跳了起来,叫道:“我明白了,听说淮城之北,有一条河,河水干涸,呼衍王已派人据住,筑堤蓄水,难道耿恭想放水淹城?”
旁将道:“将军,倘若耿恭放水,我军尚可移往高地,而汉兵全在淮城之内,位置低洼,如瓮中之鳖,岂不全被淹死?况且,那河我曾见过,河水稀少,哪里能淹人呢?”
姚果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兵者,诡道也,本是虚虚实实之事,这边既然无事,我还是赶紧回军,且到那河边探个究竟。”
旁将道:“将军,我军一退,倘若耿恭半路邀击,奈何?”
姚果不禁一愣,又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回军,赶往淮城之北。哪知他们尚在途中,范羌、杨晏听得喊杀声震天,两边高山上的羌兵及匈奴都纷纷下山助战,他们遂将堤坝决断,那水咆哮着,翻滚着数丈高的巨浪,横扫过去。姚果见了,急忙奔逃,所率的一万兵,被冲得七零八落。
耿恭退至淮城,据了一处高地,日夜赶制舟筏。那洪水一来,便即泛舟淮城,救汉兵,杀敌虏,忙碌得很。那范羌、杨晏又率军从北杀来,夹击匈奴、羌兵,大获全胜,只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汉兵亦被淹死了无数。
却说马防入营,一言不发,只是喝着闷酒。不久暮色四合,冷风阵阵,耿恭令兵卒摆起神位,竖起吴猛、马娟、如嫣的牌位,将呼衍王的头供在桌前,他痴痴望着跳动的烛火,泪脸满脸,喃喃道:“猛弟,娟妹,公主,今天,我亲手杀死了呼衍王,报了这深仇大恨,九泉之下,你们安息吧。”他呆呆坐在地上,那些往事,一幕幕浮现,耿恭心如刀割,不知不觉,已是天明,耿恭仍旧一动不动。
士卒尽皆感动,范羌道:“人死不能复生,哥哥还是保重身体,况且大敌当前,战火弥空,哥哥一旦有事,如何对得起吴猛他们的在天之灵呢?”
耿恭默然不语。如此又过了一日,杨晏匆匆跑来,道:“哥哥,不好了,马防跑了!”
耿恭一脸迷茫:“跑了,跑哪去了?”
“哥哥,你一天都在灵前,却不知,那马防暗使张武、候景招揽旧部,得了一万余人,看得那水势已退,竟率兵东归洛阳,只留下这封书,和二千余名老弱之兵。”
耿恭霍然而起:“使者呢?”
“使者也走了。这几日,我见使者频频出入马防房间,没想到,他们互相勾结,干出这等事来。试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羌兵、匈奴虽败,然其众仍不下于十万,我军仅四千兵,如何能敌?哥哥,不如趁敌兵不振,也即退兵算了!”
耿恭双眉一竖,眼光熊熊,道:“我军一退,陇西不保!皇上令我等讨西羌,西羌未灭,如何能回军呢?敌虏虽众,然已成惊弓之鸟,即使我仅三百兵,亦无所惧,更况有四千呢?晏弟,退兵之事,以后休得再提起了!”
这时,范羌也急急奔来,恨恨道:“哥哥,马防逃便逃了,竟将粮草几乎全都搬走,连精良一点的兵器,也都拿走了,哼,早知如此,我们何必救他!”
耿恭一惊,心想:“民以食为天,深入陇西,没有了粮草,如何是好?”一时却也没办法,问:“这粮草能坚持多久?”
范羌道:“仅够十天!”
耿恭沉吟不语,许久方道:“欲破敌虏,却须一个月,羌弟、晏弟,传我将令,从今日起,每日粮草供给,减平时的三分之二!”范羌恨恨而去。
杨晏将书信递过来,道:“马防留下来的,哥哥要不看一下?”
耿恭接过,走到烛火旁,放在焰苗处,“腾”地一声,窜出一道火光,那纸帛顷刻间变成一滩灰烬。耿恭缓缓道:“马将军走便走了,何必再让其乱我军心!”
杨晏正自嗟叹,外面脚步声匆匆,只见范羌拎着一个被捆成一团的人,阔步奔来,走到耿恭面前,将那人往上用力一掷,叫道:“哥哥,这是羌军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