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令诚却忍不住了,大喝道:“曹田子,你知错么!”尖锐的声音十分刺耳,曹田子蓦地醒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连磕了十余个响头,隔着屏风道:“皇上,微臣知错了!微臣知错了!”屏风之后,并无声音,惟听边令诚轻轻一哼,道:“起来吧,曹田子。”
曹田子依言起身。杨晏微微笑道:“曹将军,现在可否将南军诸将唤来?”
曹田子躬身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心中暗想:“皇来驾临,必有深意,我且与诸将商量商量。”转身欲走。
范羌道:“曹将军,你就往前坐吧。这种跑腿的事,何劳你亲往?”
曹田子无奈,双掌一拍,进来一个亲兵,曹田子眼睛一眨,道:“你速将诸将唤到中军帐中,有要事相商。”亲兵得令,飞驰而去。曹田子略略一思,择了对窗一案坐下。
不一会,诸将陆续到来,在中军帐中依次坐下。杨晏望了望,见南军诸将一个个体形彪悍,头角峥嵘,心中暗忧。他轻咳一声,道:“诸位,自王莽篡位时,西域三十六国,皆不复我大汉所有,更有北匈奴虎视眈眈,几番南下杀掠,我大汉受苦极深!故先帝对西域用兵,耿恭率二千兵,与匈奴十万鏖战,匈奴莫敢挡其锋芒!班超引三十六骑,在西匈诸国穿插迂回,合纵连横,晓之以利,颇有战国张仪、苏秦风采,连降西域十余国!然而,自耿恭东归洛阳,西域局势每况愈下,匈奴亦有卷土重来之势,诸位皆国之翘楚,一身本领,满腔热血!因此,皇上专门驾临南军,就想听听,诸位对于西域的看法!”
诸将一惊,皆想:“皇上居然到南军来了?”他们哪里敢妄议,都低下头,默不作声。杨晏也不着急,笑吟吟地望着诸将。过了好一会儿,方道:“诸位不必有顾虑,就算说错了,皇上也不会怪罪诸位。”
鲁无奇向来重武轻文,若论冲锋陷阵,攻城守寨,南军诸将毫不含糊,但要他们滔滔不绝,纵论天下局势,却是赶鸭子上架,难上加难,更何况皇上在场,谁敢作声?
烛火忽伸忽缩,曹田子心念一动,暗想:“难道这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急忙粗声道:“你们平日自诩为卫青、霍去病,恨不能立时杀尽匈奴,收复西域,现在皇上来了,怎么一个个都像锯了嘴的葫芦?好,既然如此,那就我就点名了!”他侧首望了望,心想:“诸将之中,谢悔素来轻视耿恭、班超,由他先说,投石问路,看看范羌、杨晏怎么办!”遂道:“谢悔,你先说!”
将令难违,谢悔无奈,只好道:“我大汉国土虽多,但没有一寸是多余!西域本来是我大汉的,当然要收复,毋须置疑!班超不过是一个抄生,手无缚鸡之力,又只带三十六个兵,济什么事?打仗又不是儿戏,岂不令天下人耻笑?难道单靠一张嘴,就能将西域收复?耿恭也不算什么,胸无韬略,只知道吹牛拍马,靠着祖宗积下的一点威名,竟可以随窦将军西征,狐假虎威,拣了点残肉碎渣,摇身一变,竟可以作为虎贲营都统,哼,那西域呢,没有收复半寸土地!那匈奴呢,仍然如此猖獗!”谢悔顿了顿,昂然道:“天下兵,尽在南、北二军,皇上若能以鲁都统为将,率领南军,逐次用兵,何患西域不平!”
范羌听他当众讥讽谩骂班超、耿恭,岔岔不平,手握住刀柄,正欲拨出,杀了谢悔。忽一手伸来,紧紧按住,却是杨晏,望着范羌,微微摇头,轻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杀杨悔,南军必乱,我一千御林军,如何能敌!”
范羌登时醒悟,暗怪自己鲁莽,差点误了大事,只好与杨晏一道,耐着性子去听。谢悔说完,杨晏面无表情,道:“好,我已令人记下了谢将军说的,下面该哪位将军说了?”
谢诲年龄较大,颇得人心。他一说完,气氛顿时活跃,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了起来,无非是主战,且百般抵毁耿恭、班超,有的甚至破口大骂,辱及耿恭先祖。范羌勃然大怒,脸色铁青,若不是有重担在身,他早就一刀挥去,将这些人砍作两段!杨晏亦怒,脸上却无表情。他发现,诸将之中,有三人对耿恭甚是尊敬,乃是周超、陈佑、孔延秀。
正说着,夜色之中,远处忽然腾起一道半明半灭的烽火,滚滚而上,直冲云霄,照亮了洛阳的半边天,曹田子从窗中望到,大惊失色,霍然而起,欲令诸将率兵急赴窦府。
杨晏笑道:“曹将军,莫非你也有话要说?不过,这位将军还未说完,你暂且一忍!”
曹田子心急如焚,紧紧盯着屏风后面,哼了一声,道:“席中无酒,听起来十分无味!”他伸掌一拍,一名亲兵掀帐而入,曹田子转过身,背对着范羌、杨晏,道:“皇上驾临,居然无酒,令天下笑我南军无礼,你快去备点酒来。”伸手却指了指屏风,又指了指烛火,作出一抛投之势,亲兵知有深意,只是一时不解,躬身退下。
杨晏巴不得拖延时间,喜道:“还是曹将军想得周到,诸位针砭时弊,说了这么久,想必渴了。咱们先喝点酒,休息片刻,再议西域局势!”
等了一会,无人端酒入帐,忽听屏风后,传来一声惨叫,杨晏、范羌一惊,只见中常侍边令诚从屏风后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腹部竟插了一柄剑,血流了一地,拼尽全力,呻吟道:“南、南军大、大胆,竟、竟、竟敢掳走皇、皇上……”再也支持不住,砰地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