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奔路,心急如焚,走马如飞,直奔到大半夜,人虽可坚持,那马却十分乏力了,只得挑了一处,席地而卧,石修望着身侧的玉容,心怦怦直跳。
天蓝如洗,缀着繁星,一眨一眨,煞是可爱。三人虽困,却各有心事,都睡不着,耿恭坐起来,问:“两位兄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太多,趁着现在有功夫,一一道来,羌弟,你先来罢!”
范羌便将章帝被困一事娓娓道出,耿恭听了,不禁叹道:“羌人素来桀骜不训,我国西北的郡守大都残酷苛暴,待遇羌人,十分不公,长此以往,羌人怎么不反?幸好羌人七十二种,各自为政,其中先零羌、烧当羌、白马羌算是十分强大的,倘若统一了羌部,再与匈奴勾结,那对我国十分不利!”耿恭忧心忡忡,抬头望了望苍穹。
范羌问道:“哥哥,我见迷吾这人,十分雄伟,恩怨分明,见识不凡,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他究是什么来历?”
“这迷吾,乃是滇良的后代。武帝时,我国频繁对羌用兵,重创了羌人,使羌人流亡塞外。王莽篡位时,假造四夷来朝的盛象,遂召来羌人,使其安居陇西一带。光武帝时,南征北战,无暇西顾,先零羌渠帅滇良乘势练兵,渐为强大,时常侵境,陇西已不复为我大汉所有,马援奉命平羌,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才将陇西收复。先帝时,滇良死,滇吾继立,竟将陇西大守刘盱击败,羌人各种全部叛汉,先帝令谒者张鸿讨西羌,张鸿不懂军事,被滇吾杀败,全军覆没。羌兵声势大震。先帝又令窦固、马武讨伐,然而,滇吾精于用兵,窦固不顾马武劝阻,竟被滇吾诱至峡谷,汉兵伤亡过万,还好马武率兵来援,救出窦固,先帝怒,将窦固调回,遂令马武一意讨伐,马武是百战老将,步步为营,逐一用兵,打败了先零羌,滇吾心服,投降了我国,先帝令其居于陇西西面,挡住匈奴的铁蹄,这滇吾却与匈奴勾结,时常南下侵扰。滇吾死,便是这迷吾继位。这迷吾颇有韬略,他韬光养晦,与我国、匈奴都若即若离,两不得罪,一心安民与练兵,在羌种中威望极高,不知这次,为什么突然要叛我大汉呢?”
范羌道:“怪不得窦固听到羌人二字,面色都变了,不敢来救驾,原来他被羌人杀败过!”
“那时窦将军年少轻狂,自恃兵多将勇,不识兵家诡道。那一战,恰也惊心,二万汉兵,竟被滇吾烧死了一万,伤者不计其数,窦将军也浑身是伤!”
范羌道:“哥哥,我明白了,用兵打仗,徒有勇力,却也无用!”
耿恭点头。这时,石修掏出一块兽皮,递了过去:“哥哥,羌兵欲与匈奴勾结,共同谋汉。”耿恭接过,看了几眼,叹道:“我料迷吾不但勾结匈奴,还会派遣使者,联络羌人诸种,一同用兵。试想陇西境内,羌种不下三十种,若一同发难,这陇西岂是我大汉所有?看来,与羌人之战,已不可免!”
范羌道:“石修兄弟,该你讲了。”
石修眼一红:“李敢、杨武流放到玉门关,守将吴峦竟杀死了杨武,李敢侥幸逃出,去了疏勒,与班超会合。班超又为李邑谗言所累,欲东归洛阳,为我所阻,现在于寘,等皇上圣旨,再定行止!”
寥寥数语,如雷经天,耿恭、范羌心中一震,悲痛万分。耿恭哀哀道:“杨武真被杀了吗?那些兄弟,一个个离我而去,唉,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范羌气极,拿起猎叉,在地上一顿乱戳,泥屑横飞,吼道:“吴峦吴峦,枉你是耿将军旧将,哼,有一日,我必一箭射死了你!”
石修道:“我已杀了吴峦!”
耿恭一惊,范羌十分喜欢。石修遂此事慢慢道了出来。听完,耿恭叹道:“我总以为石修智足而勇乏,今天看来,是我错了!”
石修望着望不远处的玉容,见玉容半撑着身子,瀑布般的头发一泻而下,正在侧耳倾听,石修十分高兴,道:“我使计杀死吴峦,为李敢、杨武报了仇,便与李邑继续北向。走过无数风沙,吃尽了苦头,这一日,到了于寘国。却见于寘国百姓眼中含悲,细细一打听,原来广德王死,他的儿子聚贤王继位。聚贤王知我们来,将我们迎入王宫,设宴相待。聚贤王虽然殷勤,但眉目之间,似有恨意,我虽看破,并不点穿。那李邑在王宫,每日好酒好肉,并不急着西行。那聚贤王也数日不见我们,我很是惊讶,问卫士,卫士但说有事,并不细说。”
耿恭沉吟道:“于寘已归附我国,但聚贤王忽热忽冷,必有原因。”
石修道:“正是!这晚我一身劲装,潜入聚贤王寝宫,见那里灯火通明,几道身影忽伸忽缩,我凑近一看,不禁大惊!哥哥,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难道是匈奴?”
“哥哥怎么一猜便知!”
耿恭叹道:“窦将军中途退军,将西域的大好形势拱手让人,我与弟弟班超皆围,后我东归洛阳,匈奴必不肯甘心,车师、乌孙复降了匈奴,下一个轮到的,便是于寘等国了。”
“那聚贤王坐在王椅上,一脸惧色,他面前站着几个匈奴,胡须浓密,面目狰狞,身形魁梧,他们抽出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乱劈乱砍。聚贤王身后虽有几个卫士,却也低着头,一声不吭,脸上布满了怯意。”
范羌恨恨道:“匈奴如此无礼,那些卫士难道不知道动手吗?”
耿恭叹息道:“若人人皆知反抗,西域有三十六国,控弦何止百万,区区一匈奴,又算什么呢?譬如一只老虎,若从小便被人待以铁棍,必会留下阴影。这老虎长大以后,即使有尖牙利爪,也不敢去咬人,只好好乖乖地任人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