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呢,遇见了一群疯子,嘿嘿。”窦笃说完,到章帝面前,行过了礼,他见马防等人均在,遂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刚一说完,杨晏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皇上,窦笃当斩!窦笃当斩!”
窦笃勃然大怒,将马刀一抽,苍啷啷一声,他用刀指着杨晏,道:“我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历尽凶险,你却道我可斩!哼,老子先杀了你再说!”
章帝龙眉一扬,神色一变,瞬间又平淡下来。马防冷眼旁观,一言不发。窦宪也站了出来,假惺惺道:“弟弟,不可不可!”范羌也怒,瞪眼道:“窦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上面前,拨刀相对,就不怕被砍头吗?”他的手,紧紧捏着一杆箭!
杨晏丝毫不惧,面色淡然,徐徐道:“皇上,窦笃所遇,必是羌人!”马防听了羌人一词,面色一变。杨晏缓缓道:“羌人认为,日月江河、山树祖先,各有具象代表神只,唯有白石神是诸神的象征,他与山结合,即为山神,与火结合,即为火神,与林木结合,即为树神。”
章帝来了兴趣,道:“一块石头,竟能成神?羌人有这种信仰?”
“白石质地晶莹,意为纯洁、坚强。羌人的白石崇拜,始于远古。有一天,他们在狩猎时,发现两石相撞,能够发出火星,而火能为人带来光明、温暖和熟食,他们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白石功不可没。羌人居住在西北的草原,有一年,天降大雪,牛羊冻死饿死,他们不得不另觅草原。途中,他们遇到宿敌戈基人的追击。这时,羌人饥寒交迫,哪里打得过?眼看全族就要覆灭,忽然,石神自天下抛下三块白石,变成三座大雪山,困住了戈基人,羌人才得以脱身。他们跑啊跑啊,到了松潘草原,又南迁茂县,这时,戈基人随后追到,羌人奋起反击,可是弓矢用尽,戈基人仍然不退,羌人大惊,忽见地上有许多拳头大的白石,晶莹剔透,十分光滑,他们捡起来,掷向戈基人,终于将戈基人打败。他们乘胜追击,夺回了许多马匹、牛羊,一举渡过难关。从此,羌人便奉白石为神,绝不容许任何人亵渎白石。可是今天,窦笃在白石上小便,又以刀砍白石,还将白石掀翻,皇上,这可与羌人结下了深仇大恨,他们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况且陇西邻近西羌,倘若羌人谋反,我们区区数十人,如何能敌?你说窦笃当斩不当斩?”
章帝大惊,狠狠瞪了窦笃一眼,脸上杀气顿起,窦笃至此也有些惧怕,脸色苍白,马刀不住颤抖,终于拿捏不住,“铛”地一声,掉落在地。窦皇后见了,忙道:“皇上,窦笃鲁莽,虽无功劳,却有苦劳,皇上若杀了他,有谁敢为皇上效力呢?况且,我们人少,正是用人之际,窦笃颇有武力,我们不能自废武功、自断手足呀。”
章帝哼了一下,没有作声。窦皇后喊道:“窦笃,皇上已饶了你,还不过来谢恩?”窦笃忙上前向步,跪下道:“臣知罪,臣知罪!”就是窦宪,也跪在一旁。
马防沉吟道:“皇上,杨晏所言不差,先帝在时,羌人多次造反,我父亲亦曾平复过羌人。听说这羌人十分勇猛,他们打起仗来,状如疯狗,有进无退,有死无生。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朦朦夜色,这座稀稀疏疏长着几棵树的山,仿佛一个老人掉光了头发。章帝抬头望了望:“可是太上老君庙近在咫尺,我们不远万里而来,总不能就此离开罢!走,随朕到山顶去!”章帝起身,迈开双腿,往上爬去,余众都跟了上去。
月光如水,几点孤星悬在半空。窦皇后爬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一张樱嘴,啧啧抱怨:“信什么鬼道人,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却到这片荒山野岭活受罪,太子果然会好么?果然会好么?”窦宪忙去劝阻,这窦皇后哪里肯听,仍然喋喋不休。
章帝龙颜大怒,冷冷道:“你若嫌累,就呆在这里算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窦皇后哪里敢?只好闭嘴,一脸粉脸,胀得通红,心里更恨太子庆及宋妃。
到得半夜,终于到了山顶,见一座破落的道观,横在山头,四下静悄悄的,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月光如雨水般倾泻在道观里,说不清的诡异与凄凉。章帝有些失望,迈开龙步往里走去。窦宪道:“皇上,待微臣前去看看。”章帝微微点头,窦宪钻入观中,不一会儿便出来了,道:“皇上,这道观无人,里面东西甚是齐整,吃的睡的住的都有,仿佛知道我们要来哩。”
章帝道:“既然如此,咱们进去罢!”
马防很是担心,道:“皇上,要不要微臣再去瞧瞧。”
章帝摇摇头,走了进去。只见道观陈设朴素,十分干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殿中,一尊巨大的太上老君雕像,手持拂尘,目含笑意,似有普渡众生之意,望之心沉如水。章帝心潮澎湃,登基以来所有的愁绪,都涌了上来,翻腾几下,又如潮水般退了回去,脑中一片雪亮,如月亮照着滚滚西流的大江一般,不禁暗想:“真没料到,这荒野偏郊,竟有这么个静心的好场所!那皇宫,镇日里勾心斗角,充斥了名利权情,朕虽有天下,却不能尽享天下!看来,我得在这好好呆上几天,拂一拂心台上的尘埃。”
章帝贵为皇帝,当然不能跪拜太上老君,遂道:“马将军,你将祭品拿出来,念念祭文,替朕好好祭祭太上老君。”马防躬身领命。不一会儿,道观里香味袅袅,烛火摇摇,在这寂静的山间,更添一丝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