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情浓。
刘张一手捧酒,一手搂着年方十八的姑娘,乱捏乱摸,一双眼睛,却色迷迷地盯着一群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子。他的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油光发亮。
突然,一人闯了进来,怀中的姑娘“啊”地一声尖叫,刘张大怒,正想呵斥,话到嘴边却缩了进去。因为进来的人是国舅马防,马防的脸色十分难看,遂道:“马大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请坐下,一起来欣赏这曲《长门赋》,这可是司马相如的得意之作啊。”
马防寒着脸,冷冰冰道:“不看!”
刘张见状,忙斥退舞女,道:“马大人,新皇上登基了,现在你可是正宗的国舅爷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还这么不开心干嘛?以后我还得多多倚仗你呢!”
“是你要留着耿恭在西域?”
“是啊,这、这、这有何不妥吗?”刘张莫名其妙。
马防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团,冷冷道:“你看看吧。”刘张接过,展开,理平,一看,大吃一惊,道:“不、不、不可能,耿恭怎么可能,以二千兵能够征服足有十余万兵力的乌孙!”
“哼,怎么不可能?”马防轻蔑道:“班超三十六骑征服于阗、莎车、疏勒,耿恭以四百兵牵制十万匈奴军,为什么就不能征服乌孙?”
刘张哑口无言,瞪大了眼睛,整整齐齐的白发有了一丝零乱,他仍旧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刘将军,耿家又将升起一颗立有不世之功的将星,对你有什么好处?噢,我想起来了,耿恭的父亲耿广是你的结拜兄弟,耿恭封侯了,你这做伯父的,自然面有有光了,嘿嘿嘿,刘将军,你难道不怕,三十年前,玉门关雪地一战,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吗?那时,恐怕将军会晚节不保!”马防嗤嗤冷笑。
“你!”刘张气得直翻白眼,半晌说不出话来,缓了一阵,才徐徐道:“马大人,你错怪我了!我将耿恭留在西域,并要他向窦将军立下三年内扫平西域的军令状,用意有两个:一是挑拨他与都护陈睦之间的关系,令他们不和,然后遇敌时,彼此不会相助;二是促使他主动出击西域,借西域之手,除之后快!唉,我实在没有料到,耿恭居然这么能征善战,居然因祸得福,平定了王孙,唉,是我低估了他!”
马防脸色稍解,道:“刘将军用心良苦,可惜事与愿违。目前,西域大国,只有龟兹、焉耆未降,他们周围,北有耿耿恭,南有于阗、莎车,西有班超,东有陈睦、关宠,而匈奴又龟缩在北部边境,不敢回援,如果我是耿恭,必定会传书班超、陈睦、关宠,联合乌孙、车师、疏勒等国,合力攻击龟兹、焉耆,不出旬日,两国必下,西域最后两国大国一平,尉头等小国必然望风而降。那时,耿恭是先帝留给皇上重用的人,必定会封王拜相,一跃成为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
说到这里,两人久久不语,厅内一阵巨大的沉默,两人心情大为不同,一个想道:“唉,倘若当初是我出征西域,这些功劳,便全是我的了,可恨耿恭,说什么外戚不可典兵,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另一个想道:“耿恭封王拜相了,耿家声望如日中天,他们一定会找我算旧账的!”
“所谓无毒不丈夫!马大人,要不,飞书告知匈奴,汉朝国丧,大军已退,虽设西域都护府,但兵少力微!匈奴得知这个消息,必会消除顾虑,重起报仇雪恨之心,然后鼓气南下,围攻耿恭,报仇雪恨。那时,耿恭腹背受敌,必败无疑,要么死,死么降,那时,我看他怎么封王拜相!耿家声望,就会像西山之阳,坠入深海!”刘张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刘张的话,正中马防下怀。他霍然而起,一拍案几,低声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请刘将军速行!”
两人又计议一番,直至夜半,马防归去,刘张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一旦走出那一步,就再也收不住脚步,即使自己裹足不前,也有人逼着他、推着他往前奔跑。他的脑海里涌出弟弟耿广的模样,刘张心痛地想:“曾经我们爱逾亲兄弟,可是现在,我却千方百计地算计他的儿子,唉,耿广弟弟地下有灵,必会责怪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耿恭性烈如火,有一天他知道他父亲因我而死,必会不顾一切地报复我,我已是衰朽残年,我不想身败名裂。”他走出家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窦固正在研读兵法时,刘张闯了进来。看完纸帛,窦固无比激动,“霍”地站了出来,双手握拳,道:“太好了!孺子可教呀!耿恭不负重托,踏平西域,指日可待!”可是,窦固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深深的寂寞,为什么呢?窦固说不清道不明。这一丝细微的变化,当然逃脱不了刘张的眼睛。刘张轻轻道:“窦将军,耿恭平定西域,于国于家是好事,但于将军您,并不见得是好事!”
此语如炸雷,窦固愕然,道:“为什么?”
“当今海内升平,除了西域、匈奴之乱。西域一平,皇上自然会重用耿恭,命他驱逐匈奴。而将军您南征北战,重创匈奴,这比肩卫青、霍去病这种彪炳千秋的大事,皇上却把您抛在一旁,于将军大不公平!”刘张说到这里,抓起桌上的茶壶,仰头,一口气喝了一半,趁喝茶时,他偷眼看了看窦固,见窦固正在沉思,遂接着道:“耿恭是先帝留给皇上重用的臣子,一旦匈奴亦被耿恭平,皇上自然必定委以重任,出将入相、权倾一方自然不在话下,一山不容二虎,彼时,皇上将如何对待将军您呢?结果不答可知!”说到这里,窦固的脸色已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