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黑影的声音,让风禾神情一滞。
暴雨如注落下,清绝的美人沉默片刻,随后幽幽抬起一指,冷然道:
“我不是。”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去取黑影性命,就有一道月弧从空中坠下。
有火光冲天腾起,雨幕像是瞬时间被人拉开,天空自火焚处开始放晴。
莫名的力量竟将她布下的桎梏掀开,揪着那黑影往空中而去。
居然想逃!
风禾飞身去追,矫捷的身影轻踩着雨珠迅疾而上,封住那黑影的去路,以手为刀,自他面门上划过。
然而还是慢了。
唯有面具被斜斩成两半落下,其后,一只熟悉的眼睛与她对视一瞬,而黑影顷刻间,消失在这方结界之外。
是在哪里见过?
风禾来不及去思考,没了神力的维持,结界顷刻之间便破开。
她飞身而下,警觉地将神识四散开去。
良久,终于能确认,那黑影是真的遁远。
雨停了。
少女清冷的面庞上,赤色消退。
皓月明媚,那轮素影从雨幕织成的面纱之后再度露出真容。
面前,摇摇欲坠的宅邸之后,灯火辉煌的城市不再是金色的剪影,景物由近及远地清晰了起来。
半块面具洁白如玉,静静地躺在满地的泥泞之中。
风禾又拿神识去探,确认没什么危险之后,终于俯身去捡。
她将面具残骸拿在手上观察片刻,竟看不出它由何物制成,只是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自上面飘过来。
实在不好闻。
这是……死意?
面具之后那影子,不是活物?
想到这里,她又匆匆往老宅的地下室里去了。
还好,有地灵界力的护佑,那骨殖罐安然无恙。
风禾思索片刻,想来月裔们要么人手有限,要么并不知道这东西在此,不然今夜的目标不该只有玉琮这一个。
待到她再度细细查探,才发现,留下这骨殖罐的神明,力量果然十分强大。
不起眼的罐身上,有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出,不断地填补着这“界”之中流失的灵能。
或许正因为如此,祁安才敢堂而皇之地将其放在这里……
瀛洲岛的无忘涯上,囚禁龙神的牢笼,或许与姬辰身上的烙印有关,但也有这神力相辅相成所致。
风禾突然想到,按照祁安所说,这一百一十四年来,每年中秋月力至盛时,需得用玉琮稳固的无忘涯的结界。
而抢夺玉琮的黑影,用的又是月魄……
风禾忍不住胡乱猜测,难道常羲女神的族裔,跟这新任天地共主有仇?
按理说,不应如此。
数千年前,月母常羲与日御羲和同为天帝帝俊的妻子,在她的记忆里,两位女神各为一国女君,并未分个先来后到。
虽有谣传说,帝俊神君与羲和女神感情更佳,乃至于上百年不回月国的卫海琼宫,但风禾很清楚,这传说定是假的。
虽然羲和夫人除了诞下太阳以外,还掌管着历法。
但常羲夫人不仅持有月神的权柄,还掌握着时之力,因着她诞下十二月,才将人间的一年划分为十二月。
相较之下,曾经天界盛传,帝俊自然对常羲女神更为宠爱,不惜为其扰乱历法的运转。
也因如此,在人间,每隔十八个月,月影将会挡住太阳的光辉。
若是这两位上古的女神之间有什么纷争的话,怎么看,都是这位月之女神胜了。
不过,这些旧事,即使对风禾而言,也已是古时的事,大多是耳闻,并非亲自所见。
此种诸般,已不可考。
等等……
风禾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一丝错乱——
她为什么记得,上古时期的羲和女神诞下十大金乌时,她与师父前去探望过她?
所以那到底应该是在多少年前来着?
五千年?八条命?
姬辰的话语犹如声声惊雷,回响在她耳边。
既然他已经不被无忘涯所阻,自然应该去找他问个明白。
胸前玉琮突然再次发出莹白的幽光,浮到空中,牵引着她向前。
那只陶罐周围的气息突然变得狂乱起来,罐身开始不止地晃动,有刺眼的光从里面迸发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风禾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就被那股力量扯至陶罐跟前。
随即,它又安静了下来,那道光也悄然熄灭。
而玉琮仍旧在往前飘着,丝线扯着她的脖子。
“你是要我往里面看么?”
风禾低声去问那并不存在的器灵。
随即,青绿的玉琮悬于陶罐之上,像是对她的话作回答。
风禾抑制住心中那丝胆怯,微微探头往罐子里望去,果然,陶罐的底部出现了东西。
不对。
她仔细一看,下面也有个影子。
它好像很近,又似乎很远,正隔着无数时空,与她凝望。
像是……谁被关在里面?
“是你?”
影子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感。
十分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风禾嘴唇翮动,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拂过,她眼前的场景猛然变了。
靛青色的天空密布着无数星云,有虚浮的光朦胧地将整片夜空笼罩起来。
高台之上,仙乐飘飘,伴随无数人低声默念咒文,炽星于空中划过,并不坠向大地,而是向远方疾驰而去。
这是……逆天之术?
风禾想去那高台上看看,却发现自己被某种力量禁锢在空中,身体虽不能随意移动,但好在可以扭头四处张望。
“看天上。”
此时,有温柔似水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
风禾依言抬头望去。
“看,那是你的命轨。”
除去浮光,什么都看不到。
风禾刚想去问,却听见身后,有稚嫩的童音响起。
“命轨……是什么?”
原来这声音并不是在跟她说话。
“天极城的星轨预测,五千年后,这世间有一场灾祸降临,吾儿将终结灾患,成为这天地新的主人。”
温柔的母亲颇为自豪,耐心地解释道。
“我……有那么强吗?”稚子俨然有些疑惑。
风禾心神一凛,这话,怎么如此熟悉?
“吾儿今后自是这世间至伟的尊神,父君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童音未曾答话。
垂髫稚子的身形出现在她眼前,身影似乎被雾遮住了,极为朦胧,但依稀能分辨,他胸口配着一枚青绿色的玉饰。
柱形,中间有小孔……
风禾努力想看清些,却听到一声厉喝——
“谁敢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