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奴儿有他的任务,而韦小宝当下能做的便是顶着将要雷霆而至的各方压力,为罗奴儿争取时间,完成交割。
这一日傍晚,夕阳厌厌落下,玉婵将升,汴京城内游人如织,王孙公子轻摇扇,携仕女坐香车,四处游玩,做买卖的小贩挤满了大街,贩卖货物,当真好不热闹。
唯独内城的恒祥当铺毫无棺材,从远处看,好似个荒山野岭中的无人破庙,坟茔中的冰棺,外人路过看时,只见恒祥当铺并无灯火,也无人一人,当真是昏昏默默,查查冥冥。
只见里面数百年不见太阳光,亿万载难瞻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
下午从恒祥当铺路过的行人见里面一直没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午时有百姓看到皇城司的人把恒祥当铺给围了,见韦小宝领队,知晓在办利国利民的大事,故而也不愿提及。
韦小宝此前诸多举动早已收服人心,老百姓哪个不心向韦小宝,自然偏袒起了皇城司,只当是韦小宝办什么大案子,抓什么坏人精,直到现在都秘而不发,无人体己,更无人关心。
原来今日设下的圈套,都是韦小宝深思熟虑后的计策、
为了赚这一笔享之不尽的富贵,先派胆小如鼠、遇事露怯的曹阿华趁着自己不在,把府上家私器具去恒祥当铺给当了。
韦小宝也料到恒祥当铺的人精,看到曹阿华其人胆小猥琐,当的又是皇家御物。
而曹阿华从未做过此事,当东西之时,必然显得心虚,因为这本就是骗人的勾当,心虚之下,不自觉的会露出马脚。
商掌柜的一看曹阿华这等粗鄙猥琐之人,怎么会有皇家御物,只当是个贼人。
再念及恒祥当铺少东家刘晓乃三司使刘通的侄儿,又跟太子赵桓那边有牵扯。
只要恒祥当铺敢收了东西,不论是什么目的,必然入当。
如此必进了韦小宝设好的彀中,然后韦小宝带人紧随而至,将他们一网打尽,以搜查办案为名,挂羊头卖狗肉悄无声息的赚取盐山地契。
入夜,三司使刘通是等了一个时辰,左右等不来自己侄子,便立刻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不时,手下打探来了消息,只说恒祥当铺里的人没看到,不知道恒祥当铺的人今都去了哪里,刘通听了如何不急,几十个大活人就平白无故消失了,正急不可耐之际。
被韦小宝故意放出的恒祥当铺少东家刘晓及商掌柜的、所有伙计、女婢尽数去找三司使刘通。
少东家刘晓还未进入大堂,他那气愤地声音就传了进来:
“叔翁祸事了!祸事了!”
等到叔侄二人着急见面之后,刘晓赶紧说出了实情,今日发生之事,如此这般。
“啊呀!”
刘通听了如何不怒,指着刘晓的鼻子便骂道:
“孽障!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说你这个畜生胆大欺天敢惹韦小宝吧,你倒是被人家拿去了皇城司大牢关押到现在,说你这蠢人从聪明过人吧,却被人家在手中拿捏把玩。”
“你这不知死活的无知蠢物,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与高衙内无二的货色,谅你一个小小的当铺老板也敢去撩拨那杀人的魔君?啊?”
“便是身为计相的我都不曾敢正眼看他一眼,你倒是胆大包天啊!”
刘通又指向大堂外挤在一处的恒祥当铺的人骂道:
“看看你们这些蠢人的狼狈相,一个个辱门败姓的慌贼!不成器的东西!你留下,其余赶紧滚蛋,免得碍眼!”
恒祥当铺的下人们听了赶紧全部退下,刘晓却委屈无比,撺掇道:
“叔翁,时常听你和太子表弟说起过,要那皇城司使韦小宝好看,孩儿这才一时兴起,便有了今日之祸,如此倒也给了叔瓮收拾他的借口,咱们还不快收拾他!替孩儿报仇!”
“呵呵,你可真是……呵呵。”
刘通好似看待傻子一般看待自家侄子,冷笑一声,反问道:
“你让我收拾他?要不这样,你让他直接收拾我吧!免得被你气死!”
“我之前对你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刘家跟朝中那些文官不一样,我虽是大宋三司使,堂堂计相,总管大宋所有钱粮。”
“看上去人人敬重,权利很大,你须知道咱们刘家乃是是商贾出身,不是文人士人出身,能有今日,全是仗了你姑母刘皇后的势,托了她的福,要不然朝中那些个文官、武将哪个看得起咱们商人?”
“这汴京城非同一般,乃是卧虎藏龙之地,非比寻常之处。”
“那个韦小宝什么人?能从一介小小的阳谷县知县成了陛下的心腹宠臣之一,你当人家没有手段?没有脑子?只会杀人立威?他若是似你这无知无耻无脑,不知道早已横死多少回了,挺在街头无人敢收尸。”
刘晓听了这才严肃起来,知道是自己之前托大了,赶紧对着刘通认错道:
“叔翁,孩儿知道错了,是孩儿错了,但此事也不怪孩儿啊,我只是想把端王府里陛下用过的好宝贝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太子表弟,好让太子表弟讨好陛下,只是没想到我贪心太足,让韦小宝那畜生抓住了把柄,这才马失前蹄……”
刘通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刘晓,喝骂道:
“孽障!休要说这等蠢话,到现在你还以为是韦小宝吃亏是你办事不小心所致?”
“气死我也!无知蠢物!你且听好了,今日之事,不用多想,便知道这是韦小宝早已设下的计策,早就等着你往里面跳呢!他是皇城司使,谁敢偷他府上的东西还敢在东京当?你疯了吗?不用你的狗脑子好好想想!”
“根据你说的,我估计他就是欺负你无知且贪心,所以来找你打秋风赚钱银子。”
“今日你若对他好言好语,给些钱财好生打发了,他得了好处,何必为难你?闹到现在这个样子?”
刘晓听了很是不服,噘嘴歪头道:
“叔翁,咱们家再不济也是皇亲国戚,难不成孩儿活该被他这般欺负?”
刘通听了又是一阵火大,指着刘晓鼻子&骂道:
“若是旁人不该被白白欺负,可你是什么东西?与高衙内一样只会仗势欺人的蠢货!这厮就喜欢整治你们这种人!明说了吧,韦小宝该欺负你!”
“我现在通知你,你若是日后想在汴京安生,不被韦小宝盯上,赶紧去准备厚礼,去韦小宝府上好生认错,他是个胆大心细的聪明人,就算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须看在我的面皮(面子)上,日后也不会再寻你不快,还不快去,等到几时。”
刘晓摇了摇头无奈叹气道:
“孩儿倒是愿意听叔瓮的话,可恒祥当铺里所有的东西都被他夺走了,孩儿临走时,好言好语向其索要,可他端的豪横,仗势欺人,就是不给孩儿。”
“孩儿现在担心,若是这消息传了出去,那些当过东西的老主顾,一旦知道质物都没了,必然前来赎当,质物没有,孩儿只能以十倍价格赔偿,就是把孩儿论斤卖了,也赔他们不起啊。”
刘通略感疲惫,只恨不得一刀杀了刘晓,揉弄着太阳穴叹声道:
“你当真要气死我啊,你那恒祥当铺的勾当干系着我和太子,恒祥当铺若是没了,我倒不打紧,只是太子那边平日里大部分花销都是你我上供,一旦断了太子花销,等太子继位,你我可就失宠了。”
“罢了,罢了,你这蠢物只会坏事,你也不用去找韦小宝了,免得把事情搞砸了,我立刻修书一封,请韦小宝把质物归还,如此便罢。”
刘通、刘晓叔侄二人又计较一番,修书一封,内容言辞恳切,再略备厚礼,即刻派人送到皇城司衙门韦小宝处。
可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派去送信人回来时,提着礼物哭丧着脸,满脸晦气,刘通一问,那吓人只是说了韦小宝并不给三司使刘通这个面皮,须让刘晓从自家府邸一步一叩首,一丈一磕头到皇城司衙门,这样才算给韦小宝认错,方才归还当铺之物,也才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刘通和刘晓不知道的是,韦小宝这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替奔赴沧州府的罗奴儿拖延时间,故意把这水搅浑了。
刘通听了如何不怒,瞬间无明业火三千丈,冲破顶门向天去,指着皇城司衙门方向破口大骂:
“好个韦小宝!端的不要脸!真当我刘通好欺负?我这侄儿便是得罪了当今陛下,也不该如此欺辱人啊!”
“罢!罢!罢!既然菩萨好心度你上西天,你却只往森罗殿里钻,你这山野成精的妖怪非要和我这真佛斗法,那就别休怪我辣手无情了!”
刘晓见叔翁生气,不由得欢喜起来,立刻凑到刘通身旁道:
“叔翁,你看看,这韦小宝多气人,不知道叔翁要使什么手段取韦小宝那畜生的性命?”
“哼!你这辱没先人的短视鬼,只会招灾惹祸的扫把星,且府中好生待着,再出去惹是生非,给我和太子添乱,哪个愿意管你,滚回去歇着!”
刘通骂完之后,气愤而出,本想去醉杏楼找道君天子赵佶说理,但一想这个时辰正是道君天子赵佶在妓院嫖宿,和名妓李师师、赵元奴同床共枕之时,若是去了,道君天子赵佶必然不见,思来想去便去皇宫去寻他妹妹刘皇后了。
因他是皇亲国戚,方便进入皇宫,这入了皇宫之后,却从黄门嘴里得知刘皇后已然歇息了。
刘通此刻纵然是怒火烧身,急不可耐,自家小妹,沾亲带故,可地位尊贵,母仪天下,凤威犹存,尊卑有别,他一个臣子自然是不敢深夜搅扰了凤驾。
没奈何,今夜算是白来一趟,只能明日一早再来拜访,痛说厉害。
一夜无话,第二日,今早朝议,道君天子赵佶上朝时依旧懒散昏聩。
三司使刘通见状手持笏扳,本欲出班状告韦小宝强行霸占他私开的当铺之事。
但无比精明的他细细一想,此事一旦说出来,并不能置韦小宝于死地。
第一便是自己理亏,自己侄子一时贪心,竟然入当贼人偷来的皇家御物,自己面皮上不好看。
第二便是此事定会惹来当朝同僚的耻笑,尤其是那些瞧不上自己出身的文官。
第三暴便会暴露自己为官之后还经商之事,落人口舌。
故此刘晓最后还是堪堪忍受下来,引而不发。
等到散朝之后,三司使刘通独自去了后宫,请见刘皇后,刘皇后赶紧下懿旨恩准。
刘通得入皇后所居的仁明殿,刘皇后正端坐凤椅之上,看着自家哥哥一脸愁容,兀自寻思道:
我二哥寻常不来见我,听说昨夜夤夜时曾求见,我却睡了,此番又急急而来,想来必有大事相商。
“微臣三司使刘通拜见皇后凤驾,祝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皇后见自家哥哥刘通下跪,赶紧上前亲自搀扶道:
“二哥何须如此见外,此间又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倒是折煞了小妹。”
刘通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使着眼色观看左右伺候的宫女、黄门一干人等,暗示了一番。
刘皇后心领神会,将周遭一干闲杂人等尽皆屏退,这才着急询问道:
“二哥啊,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就连小妹左右心腹都不能说?”
刘通这才气厌厌的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仔仔细细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摇头叹息道:
“小妹啊,咱们刘家虽然出身商贾之家,可怎容一个***武夫这般欺辱,实在是辱没了咱们刘家名头。”
“出了此事,更是让你这母仪天下的皇后脸上无光,令东宫太子丢脸。”
“不过好在此事还未传扬出去,知道的不多,但是一旦让外人得知此事,而此事干系着太子殿下。”
“如今三大王郓王正得陛下宠幸,陛下似乎又改立三大王郓王为太子的意思,此事若是让陛下知道,恐怕动摇太子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