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翊歆没有马上说话,夏语澹摇了一下他的手臂,赵翊歆才开口道:“你也看见,你也听见了。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有两位夫人的功劳。”
夏语澹愣住。
“有什么奇怪呢,监察就是这样,利诱一切能被利诱的,身边的丫鬟会说出夫人有多少首饰,厨房的伙夫会算出一月多少米银,不知不觉就落入了监控之中。两位夫人是寡妇,她们一辈子必须依附在那棵大树上,可是她们又不想。只是如此一来,营陵侯这个爵位,真是没有必要存在了。不过这与两位夫人无关,能为皇权利诱,她们的忠心是有的。这只证明了聂家人心不齐。”一个家族自相残杀,赵翊歆不以为然。
夏语澹神色凝重道:“一直听说,老营陵侯宠妾灭妻,如今家世消亡,老侯爷被气死了,也算因果轮回吧。”
“这一定是你从女人嘴里听来的,你在男人面前说男人宠妾灭妻?男人是不会承认这个说法的。老营陵侯是宠着小妾,也没有要消灭掉妻子的意思。男人真正爱重一个女人,白氏得到了发自心底的爱重。她不会几十年这副样子,她的儿子就不会那么无能了,家里养个公主还能把爵位弄没了。”
赵翊歆放柔了声音道:“男人真正爱重一个女人,会培养她和自己的高度匹配,而他们的孩子,也会花费心血栽培。妻子是怎么来的,父母之命,对于身在官场的男人来说,妻妾秩序意味着礼法,妻妾颠倒就是蔑视礼法。蔑视礼法的人,谁能控制他?君王也不能。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不会抛弃身家来宠爱一个女人,妻是妻,妾是妾,各种区别男人心里明白。所以没有那么多宠妾灭妻。”赵翊歆和夏语澹拉开距离,安闲的倚着靠背道:“宠妾灭妻,基本是女人幽怨的一句话。女人所嫁未必如意,却不想男人所娶亦未必称心。只是女人不如意之后,也只能对着丈夫,男人不称心,还可以再找别的女人,所以才造成了这么多的幽怨。”
那一晚夏语澹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茫然和悲凉,久久睡不着。
赵翊歆听了夏语澹的呼吸许久,不知为何,夏语澹没睡着,他也睡不着,最后一只手搭在夏语澹的腰上道:“怎么了?”
夏语澹马上靠到赵翊歆怀里,朦胧的烛光中夏语澹的声音黯然:“你说离了我去,你睡也睡不着了。天天对着我,你可以不厌倦吗?一天没了我,你会睡不着吗?”
夏语澹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了,所以问完以后,眼角滑过一滴眼泪。幸好朦胧的烛光下也看不见,消失在衣被里。
“长生殿上三生约,也只十六年而已,一辈子太长我也不知道。”
赵翊歆明白夏语澹的意思,他喜欢现在的夏语澹,可是他会变,夏语澹也会变,变化之后还如现在这般喜欢吗?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做不到就不能说口,一辈子太长,一辈子变法无常,所以一辈子的承诺太重,赵翊歆许不出来,因而陷入了莫名的惆怅。
现在看不见赵翊歆的脸,夏语澹抱住被子下赵翊歆精瘦的腰身,脸埋在赵翊歆的肩窝上,这个位置能感受到赵翊歆的脉搏在跳动,夏语澹平静道:“翊歆,你以后若是厌烦了我,想必那时候我也厌烦了你,两看相厌,那时候你愿意让我离开宫廷吗,给我一个清静的庄子,也省了我们两看相厌。”
赵翊歆也约莫知道夏语澹今天怎么了,刚刚才说了,他不喜欢幽怨的女人。夏语澹还是把她心底的幽怨表现了出来,音色悲悲戚戚。
赵翊歆听后却没有反感,心里震动了一下,抚摸夏语澹的头发,好久好久。久到夏语澹以为赵翊歆不会回答了。
“好!”
赵翊歆声音坚定。
孝慈皇后自禁深宫八年。
他的祖母死也不想看见他的祖父。
赵翊歆喜欢骄傲刚强的女人,可是两个骄傲刚强的人生活在一起,过刚易折!
若然走到厌恶,不如不见。勉强相见,也只会死不相见。
所求得到了满足,夏语澹的心空空荡荡。
赵翊歆说了对于聂家的处置和两位夫人无关,所以老营陵侯出殡之后,聂家先把家分了分。
本来金氏和洪氏的丈夫早亡,两房没有男嗣不能分到家业。在老营陵侯出殡之后,族里迅速给金氏和洪氏过继了一对不满周岁的男孩子。然后由族里做主,金氏和洪氏两房嫡支分到了大部分产业。承爵那一支彻底惹怒了皇上,产业放在他们名下绝对保不住,只是营陵侯的帽子动不了,爵位之下的祭田永业田动不了。
然后皇上剩下的一半旨意下来,聂氏一族贬为庶民,也包括了金氏和洪氏。原营陵侯聂天翔那一支产业查抄。不管聂天翔病重不起,方氏神志不清,聂瑛失魂失魄,全部投入大牢。
本来聂瑛是要斩首的,可是平都公主心疼她的孩子没有父亲,就把聂瑛的命留了下来,好让孩子将来长大了,懂事了也有个选择的权利,到底是要母亲还是父亲。
营陵侯一家就被流放到四川富顺煮井盐去了。同被流放的还有那一位,之前对聂瑛甜言蜜语的时候,说聂瑛不管是侯门公子还是贱民乞丐,都会不离不弃,紧紧相随的巧儿。现在正好验证了她的誓言
说来人的生命力很顽强,聂天翔病重不起,方氏神志不清,聂瑛失魂失魄,蜀道难,去四川的路难走,他们那几位也活着一路走下来了。
可是聂瑛顽强的生命力在四川富顺做了一年的盐工,就自杀了。
自杀的原因要先说说巧儿。
巧儿本来就是过不了苦日子从老家逃出来的,在侯府过了三个月,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活都不用干只要把自己打扮的□□的等待聂瑛来操就好了,突然跌下来过上了比老家更苦的日子,煮盐的活儿有多辛苦没人愿意干,只能强制流放的服役之人来干,巧儿怎么受得了这种苦日子,干不完的活儿没有熬出头的一天,所以她天天想法子在盐场偷懒,能松快一天就松快一天。
女人在那种地方想要偷懒身体就是本钱,巧儿过上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片朱唇万人尝’的生活。为了吃得好一点,活儿轻松一点,盐场的监工都可以睡她 。
陪睡就不用拉出去干活儿了。
名义上巧儿可是聂瑛的女人,身为昔日侯门公子的尊严尚在,聂瑛受不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飞来,乌龟壳再硬也有压碎的时候。聂瑛最终勒死了巧儿,这个害得他一无所有的女人,然后聂瑛自杀了。
失去了所有,连尊严都被践踏殆尽之后才自杀,是聂瑛一年后的最终下场。
而没有了营陵侯府,京城的生活依旧。
温持念不是掉下了船砸到了头,在驿站里住了七天才挪到京城休养。而温家算了黄历,三月二十九是好日子,何家大姑娘今年十八岁了,比之去年温家又加了两层定礼。
媒婆看了单子,对着甄氏一通奉承的话。管家送了媒婆出门,正好一辆平顶骡车停在家门口。
“沈娘子?京城里我们有姓沈的相熟人家吗?还是娘子。”甄氏疑狐的问着丈夫和儿子。
温神念一拐弯就知道了,道:“是原来的夏六姑娘。”她现在出嫁了,嫁给那位‘沈子申’,对外可不得自称沈娘子。
温老爷和甄氏一听坐也坐不稳了,站起来问儿子道:“我们要不要出去迎一下?”
沈子申是谁,温家四口心里有数,只温宜念还小没告诉他。夏语澹那身份走到哪里不都是要恭迎的吗?随后又惊讶了,夏语澹还能和以前一样说出来就出来?
以前夏语澹养在庄子里,现在她养在皇宫里;以前那是望宿县,现在是京城。
“爹娘不要拘束,既然自称‘沈娘子’,待之晚辈即可。”温神念抬头一丝浅笑道:“快十年了,一路改变她还是和原来一样。”
商海沉浮,温家二老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温老爷安然的坐回了位置对甄氏道:“估计是人家有心,特意来看十郎的,你去告诉十郎一声。”
“诶!”没让丫鬟传这句话,甄氏亲自过去说。
夏语澹带了羃离出门,一个人进了温家的院子就把羃离摘了拿在手里,来探病手上提了两包健脑的风干鲟鱼鱼籽,以晚辈之态见过温神念的父母,就由温神念带领去看温持念。
温家和何家定亲是受了夏语澹的指点,甄氏倒是有心当面谢一谢夏语澹,可是一看夏语澹手上的礼物,就知趣的把这个话题放在了后面。待夏语澹走过,和温老爷一笑置之。
有些话现在不能说出口了,不然有窥伺太孙妃的嫌疑。
今日是夏语澹第一次见到温家兄弟的父母,不是两位对夏语澹有意见,只是作为商人两位一年不着家,儿子都是一扔一年全托付给已经逝去的老太君管教。虽未见过彼此也是门清儿,以前甄氏还告诫过两个儿子要对人家姑娘以礼相待,甚至两个儿子大了,夏语澹过了十岁,甄氏有想过特意去望宿县见一见这个小姑娘,如果高恩侯府不管她了,甄氏也不介意,或是认做干女儿,或是不拘神念持念做儿媳妇。只是未及见面夏语澹就被侯府接走了。
今日一见,甄氏明白了。那纯是微末之时的朋友之谊。若有男女私情见家长可不是夏语澹刚才张口伯母的爽快样子。若有男女私情……甄氏瞬间联想到了郭二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民国很多元老都是这样的,家里娶的妻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者有些是童养媳不喜欢,外面都是有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