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宣淫这种事,夏语澹是不会顾及的,兴之所至,管他白天黑夜。
红被翻浪之后,在亮黄的烛灯下看账本,就更加看的慢了。略略一看,看不出什么,夏语澹可没有一眼识得猫腻的本事;细心核算,用心翻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下功夫,两摞账本清单都有磨掉的时候,以后一天天的宫务,宫务一年年的增加,慢慢磨就是了,太孙后宫现在人少,主要是后宫只太孙妃一个女人,人的数量少,人的心思也少,夏语澹打起精神来,不是办不到。
可是需要下这翻功夫吗?夏语澹集中不了注意力。
夫妻是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可是赵翊歆还没有娶媳妇的时候也生活的很好,主内?事情都是自己找出来的。
贫家的女人下地干活,择菜做饭,打扫洗衣会忙到连轴转。富贵的女人供奉公婆,侍奉丈夫,驾驭家仆,敲打姬妾,管教子嗣,对外交际也常常把自己忙得各种脚不沾地。
值得吗?
贫家的女人被一日三餐,一年温饱磨成了黄脸婆,黄脸婆可不是一个好听的词。
富贵的女人被繁重的家事所累,外表光鲜亮丽,里面又如何?
今早陈掌事拿来了钟粹宫里所有秀女的名册。陈掌事这么做也不是膈应夏语澹。为皇太孙选秀冷眼选了两年,就算太孙妃不在那批人里挑,太孙妃都已经进门了,那批人也该有个结果,选出几位来扩充皇太孙的后宫,这年头屋里不多放几个女人,就好像造好了屋子没摆放家具一样。
这事夏语澹没有决定权,但她作为正妃有影响的权利,或者她特别喜欢哪个秀女,也可以留下她于宫中作伴。毕竟男人要上朝要办差,滞留在后宫的时间有多少?滞留在后宫的时间也不会都对着一个女人。别把每个女人想得太复杂。
皇上后宫,吴成妃和钱肃妃好的和亲姐妹似的。
夏语澹握着账册心不在焉赵翊歆也看得出来,道:“不想看晚上就不看了,又不急在今日。”
“好。”夏语澹彻底合上了账册命宫人收拾走。三个半时辰一场厮混和胡思乱想,没有理顺一件事。对着宫人离去的背影夏语澹有一点点心虚,脸颊微红。
人走干净了,赵翊歆看着夏语澹呆呆的样子良久,才拉住夏语澹的手静静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今天夏文衍进宫了,赵翊歆以为夏语澹呆呆的样子是因为聂家的家事。
“哦?”夏语澹疑惑的哦一下。
“哦。”夏语澹语调打了一个转,已经为自己解惑了。
把夏文衍打发走的话没有错,夏语澹现在让夏家人人自悔的地位,全仰仗于赵翊歆的宠爱,那么如何让赵翊歆一直宠爱下去,不离不弃呢?
此中弯绕赵翊歆理解不了,轮到他疑惑了。
夏语澹目光清澈,干净直爽道:“我明白出嫁从夫,我不明白夏尔敏的过错究竟有多大。不明白的事我就不插嘴了。”
若是寻常亲戚姐妹之间,夏尔敏这样的算闺蜜婊吧,在道德范畴。可她利用了公主,从中得到的好处受益至今,就不是道德的范畴了。
赵翊歆绷住的面容松下来,道:“你不求情吗?”
夏语澹苦笑坦然道:“亲情为私,执法为公,法之不行,等于藏私。夏尔敏还不值得我为了她做一个藏私的人。”
赵翊歆舒张了面色,又笑叹道:“也不知你这样好是不好。”
夏语澹这个态度很好,可是赵翊歆还记得虞氏死了,夏语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现在能对夏尔敏袖手,证明了她以前过的不好。以前也是她一天天生活过来的。
夜黑天凉,夏语澹把了一张秋香色的薄毯展开盖在自己和赵翊歆的腿上,细语道:“我只有些,心里失落。夏尔敏给我最深刻的影响,就是她在还没有嫁入潘家的时候,就为夫婿纳了一妾。夏尔敏示于人前的形象,可是被女德一分一毫的丈量过的。自然这也是二婶婶教时时挂在嘴上的,女子的贤德。今日一见,贤德的背后却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娘家人是这个样子的,我羞愧难当。”
夏语澹不想在赵翊歆面前示弱,现在身后的家族已经不是弱点了,是丢人。把夏尔敏给处置了,同辈的姐妹,还是长姐,别人怎么看?
一个家族出来的,大家的类比着看的。
哈,嫡出的老大是这样的,庶出的老六能好到那里去,她配做太孙妃吗?早说了夏家的庶女是不配正妃之位的。
夏语澹做了赵翊歆的妻子,也想给做丈夫的长长脸,目前做不到。
赵翊歆嘴角含笑,搂过夏语澹,语气却是淡淡的,道:“夏尔敏是做了门面功夫,我不会和门面过不去。”
“你是要……”夏语澹轻问。
赵翊歆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道:“我的姐姐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我的外甥没有了父亲。这中间占去便宜的都要吐出来。”
随后,不止夏文衍,夏家别的人也知道宫里多了一个太孙妃没有区别。潘家老爷没有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反而从左侍郎变成了右侍郎,大梁以左为尊。夏家二老爷倒还是在工部待着,反正他的位置几乎是闲的。夏谰,刚刚升了大兴后卫军百户,被撸成了白板。在夏译被盗马之后,夏谰是夏家言字辈最有出息的爷们儿,他的政治生涯画上了句号。
这就是对夏尔敏诱导平都公主的处置。
夏语澹无言以对。
赵翊歆抱紧了夏语澹道:“你放心我知道娶了怎样的女人,夏家的事我比你知道的更多。”
夏语澹她伏在赵翊歆怀里,感受到他的气息。
生活不是童话。童话里王子和公主结成了连理就结束了,没有写他们真正生活在一起的日子。现在赵翊歆是真的王子,夏语澹却不是公主。
“姐姐却是公主。”夏语澹自嘲着笑了,道:“今天不是太太来,太太有眼力不进宫来碰灰。其实太太的眼力一向不错,三年前赐婚的旨意下来,太太就摇头道怎么选了聂家。”
而今夏语澹知道了内情,乔氏都觉得不妥,那为什么皇上放任不管呢?
“皇爷爷是人不是神!也没有想到聂家这般慢待姐姐。”赵翊歆长长出了一口气,:“聂家的男人就喜欢把自己低在尘埃,然后仰望丈夫的女人。姐姐不会是那般卑微的女人,是不合适。可是不合适并不代表不可以,没有生活在一起过,姐姐不会知道‘不合适’。若不成全她,她会一直把人惦记在心里,皇爷爷担心她成为……”赵翊歆面色晦涩,还是说出了口:“成为第二个怀阳公主。”
“怀阳公主惦记了谁?”夏语澹微微惊讶,然后是好奇。这是第一次正面提到在崖州十五年的怀阳公主。
夏语澹进了宫廷才知道,虽然怀阳公主算是被贬到崖州的,皇上并没有扔下这个女儿不管,公主该有的分例宫中出,不远千里,隔山望海也给怀阳公主送到崖州。
都做到这份上了,聂瑛都可以,谁不可以做驸马?
赵翊歆莫名失笑道:“她还惦记颖宁侯呢!”
“啊……”这回夏语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惊住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不可以,公主也不能破坏人家的夫妻感情,要个有妇之夫。颖宁侯夫妇的感情,都传到和庆府了。”
“是不可以。”赵翊歆很认真的看着夏语澹,等待夏语澹说下去。
夏语澹积极的攀在赵翊歆身上说道:“说书人说,是根据事实改变的话本。有位西域小国的公主看上了颖宁侯,要率领部众,带着财产来嫁。还愿意依着大梁的规矩,先进门的大,后进门的小,公主愿意做小呢,颖宁侯都拒绝了,怕家里夫人伤心。”
赵翊歆不屑道:“什么公主?西域那边出来个有名儿的人就是公主了?不过是一个小小部落首领的女儿,还是个寡妇。”
夏语澹不知为何忽然笑了。
要是女人倒贴到赵翊歆的身上,赵翊歆出现这种看不上眼的表情就好了。
“你笑什么,那么好笑吗?西域那边没有我们这边讲究。”赵翊歆以为自己的情绪让夏语澹误会了,赵翊歆不是在鄙视西域的人蛮夷,大梁居于中原,视周围为蛮夷之邦,这是正常的鄙视链,但赵翊歆不希望夏语澹有这样的情节,道:“大梁之外,很多小国寡妇再嫁,甚至是携子再嫁,弃子再嫁都是寻常之事。再嫁的女子在当地不会遭到鄙视,那是他们的习俗。所以我们也不应该用这里的习俗轻视了他们。”
夏语澹现在是太孙妃,以后会是国母,国母会受到万邦的朝贺,所以赵翊歆希望夏语澹的见识不要停留在一国的局限。
“我没有轻视再嫁的女子,鳏夫续弦可以,寡妇为什么不可以再嫁呢?”夏语澹也感受到了赵翊歆的倚重,赶紧解释,既然说到了寡妇,夏语澹也顺口道:“聂家的大夫人二夫人也是寡妇呢。大夫人是抱着牌位进门的,二夫人也守寡了近二十年。虽然是一家人,可是两位夫人和侯爷一家……两位夫人早挤到角落里去了,可以不问罪她们吗?福没有享受到,祸却要一起担。姐姐也是这个意思,昨天姐姐说,两位婶婶是拿她当媳妇待的。”
平都公主现在捂住了耳朵,不想听到聂家的下场,却还从中分辨出善意。
平都公主是个心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