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的马车，要比东厂的大很多，里边的用具，皆非凡品。
金珐琅的缠枝香炉，红木雕花的食盒，黄陶的茶具，就连她们身下的坐垫，若她没猜错，都是江南的素锦缎子。
柳惜若乖巧的坐在荣震身侧，居于主位，一大一小，竟也异常的和谐。
“叔叔，吃……”
柳惜若出来一大晌的功夫了，闹腾许久，早就饿了，看着案几上的点心，抬头询问着荣震。
荣震将那点心盒子拿起来端到柳惜若面前，问道：“你想吃哪个？自己拿……”
柳惜若看了看李月明方向，见李月明点头，才从里边挑了个桃红色的酥酪，放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咬着。
李月明见状，对着柳惜若说道：“若若来，姐姐抱，不然你一会，吃的哪都是。”
柳惜若看了看李月明，又看了看荣震，见荣震没说话，抬起小屁股便要去找李月明。
荣震眼疾手快，将刚站起来的柳惜若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抹了抹她嘴上沾的糕点屑子，说道：“无碍，栗夫人不必如此拘束她，脏了，自有下人打扫。”
李月明噤声，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她看着小口小口吃的香甜的柳惜若，不住的内心翻白眼。
这臭丫头这番做派，好像谁饿着她似的，明明在府里，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挑的厉害。
到这来倒好，左一口右一口，吃的满足的不得了。
及至荣府，荣府的管家俨然也被自家大人吓了一跳，这去上个朝，回来还捡了个奶娃子，瞅抱的那个紧，不知道的，还以为失散多年的亲闺女呢。
那管家想到此处，还特意往大人怀里那奶娃子脸上瞅了瞅。
这一瞅吓一跳，那眼睛，可不就跟自家大人一模一样。
荣府的气派，大概是满京都里独一无二的，从进门起，对着的照壁便是罕有的翠绿玉石浮雕，院内的红花绿柳，四周的曲径游廊。
府里丫鬟下人众多，但异常安静，见到他们，只退到一旁行礼，并未出声。
李月明下意识的，呼吸都放轻了些。
一路走来，让李月明有一种错觉，整个荣府，大概没人先这位荣首辅发声。
如今，偏生他怀里就有一位，颇有些没眼力见。
“叔叔府吗？”柳惜若眼睛转的溜快，有些不够用了。
荣震点点头，又怕怀里的小人没看到，出声道：“对，叔叔府……”
李月明也没比柳惜若好到哪里去，一双眼睛虽未乱瞟，但内心着实是有些震惊。
一旁的栗青倒是一派平静，只是看向李月明那有些震惊的表情，心下不忍，便小声对她说道：“你还没去过咱们城西的宅子吧？那建造的也不错，改日我得闲了，咱们去小住一番。”
李月明闻言，抬头望向栗青，碎步往栗青身旁挪了几步，道：“夫君，我只是在想，当首辅的油水，这么大吗？”
乖乖，她外祖父，鼎鼎大名的江南首富，在江南地界的宅子，比不上首辅在京都这寸金之地的宅子大。
栗青闻言顿住，随即抬笑，他早该想到，他的夫人，想法总是异于常人。
前面抱娃的荣首辅显然也听到了，漫不经心的回道：“油水不多，本官做它干甚。”
李月明扯了扯嘴角，堂堂首辅，当真是光明磊落的很。
行至前厅，三人落座，丫环们有条不紊的上着各式瓜果，茶点，柳惜若随手便揪了个葡萄粒子，塞到嘴里。
李月明见状，赶忙走了过去，“若若乖，吐出来，”
小孩子不懂事，这般吃食，极容易被噎住。
柳惜若吧唧一口，咬碎了葡萄，小嘴一阵鼓动，不一会只剩了个葡萄皮出来，李月明见状，方才放下心来。
“不酸吗？”李月明拿出怀里的帕子点了点柳惜若嘴角的葡萄汁，问道。
柳惜若摇摇头，伸手便要再去揪，李月明赶忙制止她，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一点一点给她剥皮，嘴里还嘟囔道：“奇怪了，往日你总喊酸，今日倒是又合你胃口了。”
荣震闻言挑眉，“哦？若若不爱吃酸吗？”
李月明抬头回道：“岂止是不吃酸，一点点酸味都受不了，昨日里的葡萄，若若只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荣震望着吃的好不快活的柳惜若，语气不疾不徐的来了句，“巧了，本官也吃不得酸。”
栗青喝茶的手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放下茶杯，说道：“若若是挑嘴，首辅是讲究，怎能一概而论？”
李月明心下咯噔一声，夫君那日的话在耳边响起。
“那人可是非富即贵？”
“不是非富即贵，是又富又贵。”
“若那人知道后，会将若儿抢了去吗？”
“会。”
“依小姨的性子，定是也不愿意做个妾室。”
“放心吧，小姨不会做妾室的。”
李月明抬头望向荣震，唯一的侥幸被浇灭，她怎的刚才没有发现，若若的眼睛，与荣首辅的眼睛，一模一样。
不过一个纯真无邪，一个平静却幽深。
“时候不早了，想必我小姨也该等的急了，今日，我们便不多叨扰了……”李月明尽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对着荣震说道。
荣震蹙眉，这刚把这奶娃子拐回家，还没半个时辰，便要走了吗？
“时候确实不早了，朝堂之事，下官改日再来请教首辅。”栗青也站起身来，随声附和道。
难得的，柳惜若没有闹腾，孩子精力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还未看到荣府那好玩的，便赖在李月明怀里，有些昏昏欲睡。
荣震见状，也找不出理由多留，只得松口：“也罢……”
话还未说完，一阵明亮的声音从院内传过来，“我那孙女呢？我那可人的孙女呢？”
话音还未落，一位妇人便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来人保养得当，乍看不过三十多岁。
这府里，若说还敢如此喧哗，只能是这位荣首辅的母亲了。
原是那管家，看到自家大人抱着奶娃子，身后跟着栗督主和一位小娘子。
原本他以为那奶娃子是那小娘子的，但刚才迈台阶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栗督主扶了那小娘子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那小娘子许就是栗督主那夫人，
那这奶娃子……？
莫非当真是自家大人的？
不行，如此重要之事，他要去禀告老夫人。
李月明与栗青站在厅内，不合时宜的有些愣住，饶是荣震，也被他娘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弄得无奈的紧。
荣老夫人十八得子，如今已四十有三，本以为她便是这满京都头一个十七才出嫁，十八才得子的奇人呢……
没想到命运如此厚待她，还赐给了她一个二十五岁还没成家的逆子。
“我孙女呢？”荣老夫人不喜啰嗦，进了前厅便直奔主题，望着荣震便发问道。
荣震还未回答，荣老夫人已经被那抱孩子的小娘子吸引住了。
栗青与李月明见老夫人往这方向望来，双双行礼，哪知那老夫人眼睛并未分给栗青半分，只看到了李月明与她怀里的若若。
荣老夫人放轻了脚步，看着李月明怀里正在打哈欠的柳惜若，柳惜若刚刚差点睡着，被那明亮的叫声吵醒了。
如今四周恢复安静，柳惜若的眼睛又开始慢慢合上，见有人走过来，小姑娘想睁开眼皮看清楚，奈何太困了，还未看清，便又睡了过去。
荣老夫人望着柳惜若连连感叹，像，可真是太像了，刚刚这小姑娘打哈欠的模样，与震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见小姑娘睡着了，荣老夫人的目光才从小姑娘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李月明。
“她是我孙女，你就是我儿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