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青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宫里参加庆功宴,在宴上,他被提为首辅,百官齐贺……
千篇一律的歌舞,百无聊赖的宴会,使得他昏昏欲睡,想起还在东厂等着他回的李月明,他心里才稍稍有些暖意……
他是今天的主人翁,须得待到最后,可实在烦得很,他便闭着眼睛假寐……
“首辅大人”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睁眼,转头看到一个神色匆匆的内侍,
“长济侍卫有要事找您,说夫人要生了!”
“咚咚咚咚……”
宴会的鼓点越来越密……
“大人?”
内侍再次出声,栗青第一次感到何为头脑一片空白……
“走。”
舞曲到达高潮,这主人公却神色匆匆的离开……
百官不解,却又忍不住猜忌,这刚天下太平,可别又出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他从未见过那般脸色的长济,刚出宫门的他直觉事情不好……
“夫人怎么样了?”
栗青快步上马,长济紧随其后……
东厂不过就在皇宫旁边,可如今,却须得争分夺秒……
一路上,长济将事情交代的彻底,栗青越听脸色越冷……
“王瑾?”栗青沉声重复。
长济亦是神色肃穆,点头回道:“是他,手持着圣旨,属下也不敢硬来,只能将人扣着。”
“嗯,别放走。”
百密一疏,原来身边竟藏着如此大的隐患。
入了东厂,不知为何,栗青的心情却越来越沉,沉的他自己都有些恼意!
及至主卧,满屋的人都在跪着,他的瞳孔募得一缩……
或放肆或压抑的哭泣声,使得他内心陡然一抖……
他快步,越来越快,及至床前,那灵动的人儿如睡着了般,乖巧的躺在床上……
“督主,您救救夫人,您救救夫人……”
玉竹的嗓子都哑了,她家姑娘,自入这东厂,都没享过一天福,如今正值好年纪,却撒手人寰……
栗青木着,像个人偶般机械的动作着,他俯身,轻轻为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怎么我就走了一会,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
像喃喃细语,像宠溺无奈……
那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他竟是不敢撒手,怎的他摸着她,她的温度还在一降再降……
床上的人儿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一缕缕湿发凌乱的贴在脸上,面色苍白,嘴唇上还有清晰可怜的齿痕……
究竟……该有多痛!
栗青的泪突的掉了下来,是那种面无表情的落泪……
“方世桢呢?”
栗青突然问道。
长济在旁边,亦有些动容,“方世桢与卫贵妃十天前离开的京都。”
“去唤回来。”
栗青终是将她的头发打理顺畅,再次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夫人不舒服,让他回来瞧瞧。”
……
屋内一片寂静,栗青这话一出,就连长济都红了眼眶,“大人……”
他该如何说出口……
栗青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李月明,“睡的这般踏实,该是累惨了,孩子怎么样?”
玉竹满脸淌着泪,回答着:“小少爷由红露照看,太医都在那边。”
“嗯。”
栗青似乎并不关心,只是例行一问……
屋内再没人说话,玉竹,稳婆,包括后来进来的长济,都跪在主屋,栗青像是视而不见般,专心看着李月明,为她摩挲着变冷的手……
“督主,”
玉竹还没忘记李月明的嘱托,“夫人说,她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累了,让您日后好好抚养少爷。”
栗青摩挲的手一顿,继而若无其事道:“我不会教孩子,日后还得她来。”
“督主……”
玉竹哭的嗓子都哑了……
栗青不赞同的皱了皱眉,“没听到夫人说她累了?都出去……”
“大人……”
“出去!”
窸窸窣窣的,不一会屋内便静了下来……
“乖,再坚持一下,方世桢马上就回来了……”
栗青俯身低头,吻在了那已经变冷的手臂上……
这一吻,便再也没有起来……
屋内极致压抑的哭声像是在诉说,在祈求……
第二日,东厂还是挂起了白幡,栗青于屋内走出,见状发了好一通脾气,长济与长风本想上前劝劝,但看到督主亲自打了温水进屋,亲自为夫人洗漱,全都沉默了……
栗青在等,在等方世桢……
第七日,方世桢骑快马赶了回来,他第一次见到这般压抑的东厂和这么落魄的栗青……
饶是他是方世桢,面对一个已经死去七天的人也回天乏术,栗青像是一下被抽空了精气神,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暗淡,最后,如一团死灰般……
栗青不死心,又请来皇觉寺的慧觉大师和他的师弟慧悟大师,二人拿着超度的物什赶来,却挨了好一通骂……
二人这才知道,首辅大人请他们来,不是超度,而是起死回生……
夜晚,栗青再次坐在李月明床边,只有这时,他的眼里才有温度,他红着眼,以从来没有过的脆弱姿态面对李月明,语气里满是哽咽,
“夫人,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你才能回来?”
可最后,还是无人应……
还是那个白幡,在李月明离开的第八天,终是挂了起来……
李月明的父母终是看不下去,过来以长辈身份硬逼着栗青将人交了出来……
封棺的最后一刻,栗青彻底疯了,他看到那么厚的木板将他夫人盖在里面,疯狂的吼着:
“你们要憋死她吗?那么厚的木板,她会出不上来气的!”
长风和长济两人红着眼眶拉着他,栗青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棺木将他的夫人盖在了里面……
李月明死后第十三天,葬于京郊那片拥有苍松翠柏的福山陵园,栗青于陵墓前亲手杀了王瑾为李月明报了仇……
从那天起,本该意气风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晋首辅,走上了漫漫的求生之路……
众百姓皆感叹,“若活不下去便去求仙问道……”
因为世人皆知,首辅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批术士,照以前,首辅府的座上宾,哪是一般人可以想的……
那本该受尽父母疼爱的首辅嫡子,也被接回了李家……
自此,关于首辅栗青的传闻……
到此结束
——
“夫君!夫君!”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栗青突的惊醒!
他望着眼前的李月明,栗时安,栗时情三人,又望望四周,重重的出了口气……
原来……是梦!
“你怎么了?又是汗又是泪!”
李月明抬手,为他轻轻擦着脸颊,栗青这才感觉出来,浑身早就被汗湿透……
“无事,做了个梦!”
还好……是梦……
“什么能把你吓成这样?”
李月明为他拿来换洗的衣服,“去洗个澡吧。”
栗青起身,望向一旁的栗时安,又是一阵心酸,“梦见……自己成了术士……”
李月明皱眉看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快去洗澡!”
栗时安察觉到了父亲的眼神,立刻变得正经道:“父亲,孩儿的课业都已经完成了,母亲说可以跟你们一同去皇觉寺。”
栗时情奶声奶气的,也跟着说道:“阿爹,情儿的课业也都完成了,也可以跟你们一起去皇觉寺……”
栗时安哈哈一笑,“你哪有课业?你都没上私塾!”
“我有,我就有!”
两人顿时炒作一团,栗青于这段对话中提取了重要信息,
“要去皇觉寺?”
李月明觉得今日栗青的有些奇怪,“咱们不是每月十五都去吗?你昨日还提过!”
栗青还未从梦境中抽离,闻言点点头,“有些混沌,今日去,多上些香钱。”
栗青知道,是梦,或许也是前世,能有今生,该是托慧悟的福……
此后,他们须得多去些……
“要不下月初一十五都去,多走走总是没坏处。”
李月明一顿,“慧悟又给你灌迷魂汤了?”
栗青摇头,“没。”
李月明冷笑,“最好是没有,你可知这首辅府每月最大的开销是哪?是去皇觉寺!哪个大臣家里每月最大的开销在烧香拜佛啊!”
栗青拿着衣服一路走,李月明一路念……
栗时安堵着耳朵,“母亲好吵啊……”
栗时情跟着做,“母亲好吵啊……”
栗青失笑,也跟着堵上了耳朵,“夫人好吵啊……”
李月明哼笑,“栗家父子三人,下月零花钱,减半!”
……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