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教皇陛下,对于发生在帝国都城的种种异端行为,鲁道夫大团长和德瑞克牧师不仅未尽到阻止的……”他停下笔,抬头想了会,昏暗的室内光线有种把白天当成傍晚的错觉,相当不利于书写。圣母大教堂固然金碧辉煌,高大雄伟,无奈是百年前的建筑。窗户必须开在厚如岩壁的石墙上,无形中就影响了采光。
考虑到爵士大人现在干的事,他也只能偷偷摸摸。托马斯爵士点起一根蜡烛,接着写信。
“……很遗憾,鲁道夫团长和德瑞克牧师跟永恒森林来的施法者串通一气,包庇了精灵滥用死灵巫术的罪行。”他把措辞改的更加严厉,好叫圣座知晓事态的严重性。等爵士终于写完信,他叫来侍从陶德,叮嘱务必将信送到圣城,呈给教皇亲启。陶德右手捶胸,严肃的对爵士行了个军礼,收好信走出房间。托马斯对着少年的背影赞许的点头,他就喜欢这样从不拖泥带水的作风。
从国家的角度讲,他做的事够得上叛国罪,万一败露会被斩首。但从信仰的角度出发,爵士乃是舍生取义。使用亡灵法术不当场逮捕,反倒从牧师到法师塔再到皇宫,人人为精灵小姐编故事唱赞歌。这哪里是徇私舞弊,根本是黑白颠倒!只要圣座收到信,很有可能把鲁道夫和德瑞克召去圣城问询,面对泰拉之矛,没人能说谎。
实事求是的讲大团长并未参与,最多算消极怠工。但为了自己的前途,鲁道夫是个绊脚石,必欲除之以后快。爵士吹灭了蜡烛,揉搓因为长时间盯着信纸而酸疼的眼睛。我必须把误入歧途的陛下拉回来,让帝国的神圣教会远离黑魔法的危害。
只这么一想,心里那点残留的愧疚便烟消云散。他品着酒杯里的饮料,计划起搬进大团长办公室后,该怎么布置才好。
公爵不是个虔诚的信徒,哪怕有个疯狂捐助教堂的妻子,对伯纳德公爵的信仰也没太大帮助。所以当有别的声音出现在他脑中,目睹天使降临,公爵震惊到口不能言。
撤退的路上不止有死马,烂泥坑,也有许多无主的房屋和一间小教堂,随行的牧师建议公爵进去祈祷。伯纳德直愣愣的看着牧师,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若是平时公爵有看人不忘的本事,只是经过连续几天的撤退,他实在没精力顾及社交礼貌。
“卡里姆·本泽马,大人。”牧师鞠了一躬。
“哦,当然,对不起。”公爵倒是没丢了礼贤下士的作风。
牧师笑着接受了道歉,牧师和公爵依次下马,一前一后走向这座颓废衰败的教堂。如果弗朗西斯还在,年轻人肯定会力劝公爵别去随时可能倒塌的房子。骑士下落不明,公爵一半的部队也陷在卡昂城,光是想象这些人的遭遇,就害得公爵夜不能寐。
扶老携幼的市民跟在军队后面,过了快一个星期,人数不减反增。明智的作风是率领部队急行军,平民能跟上就跟,如此优胜劣汰。或者像某些骑士说的,丢下拿长矛弓箭的农夫,只带骑兵走。日夜兼程,半个月便能回到勃艮第。两种建议他都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坚持不丢下老百姓。
良心是个奇怪的东西,不管作恶还是行善,都不会令人舒服。飞行的恶魔每天都能看到,隐隐约约有数量增加的趋势。最恐怖的是连续走了这么几天,竟然始终没能跑出那片乌云。
灭顶之灾就要来了,公爵的选择无非是跟平民死在一起。抑或逃之夭夭,在以后的某一天被良心债压垮。牧师提的正是时候,公爵确实需要一点点指引。历史上那么多骑士都在危急关头寻求泰拉的帮助,为什么他威廉姆就不可以。顺着牧师推开的门,公爵率先进入了这座教堂。
里面的陈设跟他想的差不多,十几条破旧的长凳。一个简陋的木台与粘着蜘蛛网的蜡烛架,持矛的圣母像钉在后面的墙上。忠实的骑士没进来打扰公爵,并非骑士不想,教堂太小了,还不如卡昂城公馆的餐厅。
公爵沿走到讲台前,画了个泰拉之矛,双膝跪地。牧师跪在他旁边,两人几乎是肩并肩,教堂很小。
“天上的母亲,请你……”他念着惯常的悼词,并未注入太多的感情,也没抱任何指望。毕竟公爵这辈子,生了个有着魔法血脉的“异端”女儿不算什么,靠实力说话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然而,奇迹却不请自来。活生生的天使出现在教堂中,站在公爵面前,哀伤的神态令伯纳德只看了一眼,就跟着落泪。
“威廉姆,我的孩子。”天使开口说道。
公爵本已是跪拜的姿势,这下更是五体投地,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重新去看天使。泰拉的使徒是位黑发的男性,相貌异常普通,若非背上两片羽翼,浑身泛光,伯纳德公爵会把天使与凡人混为一谈。他偷眼去看牧师,发现对方不见了,教堂里只剩他和天使独处。
“泰拉的子嗣在你身后惨遭屠戮。”天使的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悲伤。
公爵再次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天使。
“其中有很多曾是你麾下的勇士。”天使用了过去式来陈述这句话。
眼泪滴落到了地板上,一张又一张熟悉脸孔浮现在他面前。别说部下,就是女儿在哪里他都不清楚,公爵只能坚信那头传奇的黑龙带着女儿顺利逃脱。
“但你仍可以拯救,避免一场更大的悲剧。”
天使牵着公爵的手,拉着他站起来,散发着湛蓝色微光的眼睛牢牢攥住了威廉姆。
“威廉姆·德·伯纳德。”天使念出了他的全名,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这么干过了。公爵热泪盈眶,为自己的名字能上达天听而激动不已。
“带着追随你的人去号角堡。”
那我女儿怎么办?封地呢?上次听苏菲提过,号角堡才有几个活人,跟废墟无异。去哪里岂不是找死。他没说,天使便知道了,长翅膀的男人再度露出哀伤的笑容,松开了威廉姆的手。
他跪在落灰的破旧教堂,旁边是默默祈祷的本泽马牧师。哪有什么天使,天使早不见了,他起身到处乱看,想要寻找那光明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什么都没有,天使从未来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