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君子微微侧目看向南梦,淡漠平静的眸子里不由多了一丝沉重。
南梦很聪明,也很稳重,但对于权谋的把控还不够。
“那枚暗镖出自夜影门,你想想,夜影门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出手的?”
南梦眼底顿时浮上一层冷意,微微蹙眉道:“我治理完水患去达州时,夜影门就派人追杀过我,但那次他们没有派多少高手。”
“之后呢?”
“之后就是在言家,夜影门联合重顶峰杀我,我审问过言家家主,他说他只安排了重顶峰,不知夜影门行事。”
“那一次呢?夜影门又派了多少高手?”
南梦思索着摇了摇头:“不多,虽然比第一次要多些,但我有玉佩在手,他们打不过我。”
沽君子眸光一丝冷意陡然沉下,缓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太后并没有阻止你查言家,而是在你查完言家之后,才联合两州总督和风凌阁,置你于死地。”
南梦眸光一寒,不由生出一丝震惊:“你是说,直到我查完言家,她才反应过来我要查江南走私?!”
沽君子眸光瞬时冷冽下来,沉声道:“准确的来说,是在你查完言家之后,她才发现你的存在对她产生了威胁。”
南梦眼神突然深邃起来,惊讶之余,随即抓住一个疑点道:“那吏部那次呢?夜影门有出手,难道那次她没发现端倪?!”
沽君子浅浅一笑,低头道:“吏部是太子的……”
南梦恍然大悟,不由冷笑一声:“哈,敢情那次太后以为王君打的是太子啊?!”
“也不是,王君那次打的其实是渊丞相,但渊丞相与太后的关系,这世上可没人知道。”
“所以咱们这位太后娘娘以为王君也不知道。”
沽君子嘴角微扬,笑着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叹了口气道:“不过现在,她应该知道了。”
吏部民乱案时,太后为了保渊明在吏部的势力而派出夜影门,当时她可以肯定王君和沽君子不知道渊明和她的关系,因此也查不到夜影门和她的关系。
但南梦下江南查走私之后,这个性质就不同了。
铸坊一案,有夜影门和两州总督的参与,而王君知道这两州总督是太后的人,两相联系,王君就一定会得出结论——夜影门是太后的势力。
所以,太后娘娘异一定会分析出,王君知道了渊明是她的人。
至于杀南梦,若说铸坊那一次是因为南梦查走私威胁到了太后在江南的权势,那回京那一次,则是因为皓淼淼在铸坊那一次的出手……
大修者很难得。
因此,有大修行者的敌人必须铲除。
哪怕这个人代表的是她儿子,是当朝王君。
南梦顿时冷笑了起来:“我就说怎么夜影门放着那么多九品高手和一个大修行者不用,偏生得在我回京的关头杀过来,敢情他们是没来得及准备啊!”
这就是沽君子之所以不对南梦说清楚的原因。
因为如果南梦知道了幕后之人是太后,那她在江南的谋划势必会有所改变,而一旦她的谋划改变,也许会让太后更早地发现端倪。
要知道,太后在没有多少准备的前提下,就谋划了铸坊一案和回京中途的狙杀,若给出更多的时间让她谋划,南梦只怕就回不来了。
不过南梦也自信,真正打起来姨也未必不是那黑袍老怪的对手!
只是,他们可能就不敌那些九品修行者了。
毕竟她的玉佩对于大修行者境界的高手来说,是没有丝毫用处的。
不过好在,那黑袍老怪已经化成灰了。
夜影门总不会再派一个大修行者来吧?!
当不要钱一样?!
“夜影门真正对你出手只有两次,一次是铸坊一案,一次是你回京……”
正在南梦思忖的时候,沽君子的口中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见着他那阴沉的脸色,南梦不由一笑,接着他的分析道:“所以前两次,是有人向夜影门买凶杀我。”
沽君子猛然抬眸。
“怀王。”
“二皇子。”
两人不约而同的说出了同一人,一时笑了起来,南梦继而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水,而沽君子则接着说了下去。
既然已经挑明了,那有些事就不必要隐瞒了。
“自你入京开始,无论是查礼部,户部,吏部,王君和我看似在针对怀王,但实际上,是在清洗政权……朝廷需要更新换代,也需要将后宫对前朝的掌控给拔除,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后手里的那些官员退的退,老的老,但大多都是勋贵世家,在京有爵位供奉着……王君不喜欢他们吃白食。”
南梦轻轻噙着瓷杯里的茶水,悠声道:“所以王君接下来要除这些勋贵世家。”
沽君子面色柔和了许多,笑着望向她道:“除了这些勋贵世家,还有二皇子,太子,和太后在朝中的势力。”
南梦一怔,不由蹙眉看了过去:“除太后和二皇子我倒能理解,为什么连太子也要除?他可是储君啊,收拢一些大臣势力对朝政不好吗?”
沽君子面色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低声道:“这就是我要向你说的第二件事了……”
南梦眸光一凝:“王君要换储君?!”
沽君子点了点头。
南梦更惊讶了:“祁宁?!”
沽君微低垂下眸眼,没有回答,见他不语,南梦更加疑惑了。
“总不会是那个还未成年的小帝姬吧?!”
沽君子微微抬眸看向她,浅浅地笑了:“是帝姬,又不是帝姬,以后你会知道的。”
“又瞒我?!”
沽君子缓声叹了口气:“没有想瞒你,只是时机还未到。”
南梦疑狐的盯向了他:“你们是想让我辅佐将来的储君?!”
沽君子眸光陡然闪过一抹微光,南梦这样想,他很满意。
“你对于江南的谋划王君已经同意了,近日内庭就会派人过去,王君的意思是,通过宴辰泽,由你来掌股叶家。”
“我?!”南梦猛然惊得将瓷杯往桌上一置,十分匪夷所思道:“林家已经在我这儿了,言家又与我有交情,如今再把叶家给我,那整个江南岂不是都在我手里了?!”
这可不行!朱家两成干股还在她手里呢!
沽君子眼神微动,不禁笑道:“怎么?不想要吗?”
南梦顿时没了好气,无奈道:“我问你啊,清明殿你将来打算给谁?!”
沽君子不禁笑了起来:“给你啊。”
“若我不要呢?!”
“那……就给孟颖。”
南梦突然一怔,眼底不禁浮上一层惊疑,直直的盯向沽君子。
她以为他的回答会是清寒陌或者墨萧……
沽君子的面色依旧云淡风轻,笑色道:“孟颖跟你的时间最长,她适合。”
南梦眸眼一松,轻蹙起眉目道:“所以无论间接还是直接,清明殿你都会给我。”
沽君子眉眼一展,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江南经济民生在我手里,清明殿在我手里,将来的储君会怎么想?!”
沽君子缓缓抬眸看向她,眉眼间尽是笑意:“将来的储君,不会疑你。”
“凡事哪有那么绝对?!且不说我与那小帝姬一面都没有见,单就三皇子而言,就算我同他有交情,若他成了储君,难道还会把我当朋友?!”
沽君子面色笑得更深了一些:“我说过,将来的储君不会疑你。”
南梦一怔,盯向沽君子的眼神瞬间冰冷了下来,带着深不可测的打量。
沽君子不会重复没有意义的话。
将来的储君不会疑她……放眼王君的三子一女,有谁在登基后会容忍一个手握江南民生和清明殿的权臣?!
她和这些皇子帝姬们的交情可不深啊!
谁能做到不疑她?!
似乎没有人……
沽君子平静地同南梦对视着,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淡淡的笑着。
在南梦终于放弃思索,去倒茶水解渴时,他柔声开了口。
“昨晚睡的好吗?”
事情解释了,南梦的气消了,应该就可以唠家常了。
南梦轻轻嗦着手里微凉的茶水,抬目望天:“挺好的,床很软,身边还有人陪着。”
沽君子眼神有意无意瞥见到了她头上的木簪上,不由笑了一笑,“这木簪,戴着舒适吗?”
南梦转头一愣,抬手摸了摸,疑狐道:“不都是挽头发的嘛?!还能有舒适不舒适之说?”
沽君子一怔,不由低头讪讪笑了起来,而这时,宴辰泽端着端着呈盘从他的回廊里走了过来,南梦随即摆手招呼了起来。
“宴辰泽,这里!”
宴辰泽眉眼一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呈盘里有一些烙饼,肉粥和水果,还有三杯他调制的果茶,温凉清甜的,很是好喝。
当宴辰泽将呈盘放到桌上,坐下向对面的沽君子拱手拜礼时,南梦手里的烙饼就已然缺了一角。
“好吃。”南梦嘻嘻一笑,将呈盘推到了中间,叫上了沽君子一起:“你尝尝,宴辰泽的厨艺可是我教得的呢!”
沽君子微微一笑,拿过盘中的筷子夹起一块尝了一口。
事实上,没那么好吃。
“我常年走南闯北的,吃东西很简单,也不会下厨,只是去年跟着南梦学了一些,做的不好之处,还请殿长海涵。”
沽君子浅浅一笑,赞赏道:“挺不错的。”
“哈哈哈,不错就快些吃吧,冷了可就不好了!”南梦扬嘴笑着,直接上手拿一块递到了宴辰泽嘴边。
宴辰泽看向她一笑,抬头拿过,努嘴指了指呈盘里的果茶道:“尝尝那桃汁,我按照你给的配料调制的。”
“好。”南梦喜笑眉开道,然后将手里的烙饼一股脑塞进了嘴里,拿过瓷杯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比她在现代喝的要更自然美味。
所以下一秒,南梦手里的瓷杯就空了。
看着南梦手里见底的桃汁,宴辰泽微怔了一下,也就不问什么了,只是宠溺的一笑,然后自顾地吃起自己的碗里的粥和饼来。
南梦则是将呈盘里剩下的一碗粥推到了沽君子跟前,沽君子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将烙饼放到碗里,抬头看向她道:“想要我同王君说你们的婚事。”
南梦冲他嘻嘻一笑:“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你就当帮个忙呗。”
沽君子嘴角浅浅一扬:“真的煮成熟饭了?”
南梦脑袋一仰:“当然啦!我还能骗你不成!”
沽君子不禁一笑,神色却渐渐变得沉重,继而低头叹了口气:“你的婚事,王君早已有了安排。”
南梦面色猛然一惊:“是谁?!”
沽君子随即抬头看向她,肃色道:“齐峻毅,军事院齐院长家的二公子。”
“要我嫁她?!”
“齐院长就没考虑过他儿子的意愿吗?!”
随着南梦一声惊呼,宴辰泽脸色也随即阴沉下来,冷冷的盯向了沽君子。
“南梦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南梦,这鸳鸯谱可不能乱点!”
听罢,南梦视线立即从宴辰泽那转向沽君子,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应和起来:“就是,政治联姻不会幸福的!我不嫁!”
沽君子眉眼低垂,缓声道:“没让你嫁,王君是想让你娶。”
南梦一懵。
宴辰泽顿时惊住了。
纵然军事院院长之职和户部尚书同是正二品,但南梦是庶女,齐峻毅是嫡子,而且齐院长还有镇国公的爵位,如此悬殊,齐院长居然能答应?!
然而,就算齐院长在王君的威逼下答应了这桩婚事,难道中枢院的那帮朝臣们能同意?!
要知道,南梦可是连司家的祠堂都没入的!
“沽殿长,王君应该不是打算现在就指婚吧。”
现在指婚,那估计会引起轩然大波!
南梦一怔,转而看向宴辰泽,而这时沽君子的声音传来了过来。
“当然不会现在指婚,估计要等两年之后……”
南梦随即转头看向了沽君子,脸色依旧愣愣的。
“两年之后……”宴辰泽细细打量了下这个时间点,随即扬嘴笑了起来:“不知两年之后,我可否作为郎君一同嫁于南梦?”
沽君子浅浅弯嘴一笑:“我可以试着说服王君。”
“如此,便多谢殿长大人了。”
“你们既是两情相悦,我自当争取。”
嗯……南梦能表示,她还没消化完娶男人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