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庄园是沽君子去年建成的,请来了京都城最好的工匠,砸了许多银钱,买下了一处风景雅致的地皮,建了这么一座庄园。
而建庄园的起源,则是因为南昭三十年的某一日南梦带沽君子去未央楼放烟花时,对他说了句:“有个自己的家还是好一些。”
有个自己的家还是好一些……
所以,沽君子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因为不喜京都的缘故,所以他将这个家建的稍微远了些。
从京郊外的石林里再往山丛深处走了一点,便能在一处幽僻静谧之地发现庄园的大门。
很一般府邸不同,这里明显有重兵把守,所以南梦很自觉在安全范围内停下马车,带着宴辰泽走了下来。
将楚楚和初念打发回司家后,剩下的事就变得方便了许多。
就像宴辰泽说的那样,反正明后日她是要进宫述职的,所以不如今日直接来找沽君子。
当然,沽君子不可能放着京都里的一堆事而在这里享清闲。
所以,她等着沽君子来找她。
为什么要这样打算呢?因为有些事,是只有家里才好说的。
在守卫面前晃过主司腰牌,南梦就拉上宴辰泽进了庄园大门。
庄园修建的不似一般府邸那般奢华大气,反倒有些古朴素雅的气质。
从府门进去,迎面秀丽的湖水假山,和通向大厅的回廊,一路上没有什么仆人,而是等着南梦和宴辰泽走到大厅中央时,才有一位面容较好的丫鬟迎了出来。
抬头看向南梦的瞬间她有些错愕,再看一眼南梦身边的男子时,丫鬟一时愣住了。
她不记得主子是两位年轻人啊。
南梦着丫鬟不言语,于是上前一步出示自己的主司腰牌。
丫鬟立马反应过来,恭谨地拜了一礼道:“原来是小主子啊!”
“小主子?”宴辰泽不由一疑,上前一步转向了南梦,似乎在等着她的解释。
刚才进来时他就奇怪为什么沽君子建的屋子,南梦仅凭主司腰牌就能进来,如今听着丫鬟的称呼,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敢情这老头是变着法的占他媳妇儿便宜啊!
南梦不由一窘,讪讪笑道:“其实,我认了他做干爹。”
宴辰泽眼神顿时深邃起来,怪不得去年他入京拿东西时那老头像看女婿一样看他呢?!
敢情他又出来一个岳父!
为什么说“又”呢?那则是因为风司长表示过,若他将来娶了南梦,需要叫他岳丈,而不是随着南梦叫他老师。
风韩龄嘛,毕竟是南梦的老师,叫岳丈就叫岳丈吧,可这沽君子算什么?!
难不成他要随着南梦称他为干爹?!
不行!这绝对不行!
宴辰泽顿时没了好气,勉强挤出了个笑容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南梦微微想了一想,道:“四年前了,那日我请他喝酒,他上赶着认了我做干女儿。”
宴辰泽脸色不有颓然下来,随即却又变成了忧虑,微微蹙起眉头道:“你还得我上次给你带的话吗?”
南梦一怔,微微愣了一两秒,疑道:“你是说去年你从京都带给我的话?”
宴辰泽点了点头。
他不会忘记沽君子说那句话的面色,阴厉,恐怖,仿若魔鬼。
她必须接受!
多么强硬的一句话啊。
可是南梦和他都想不通,为什么南梦必须接受他给他安排的权势,必须成为权臣?!
王君应该不会希望南昭出现第二个权臣吧。
南梦缓缓叹了口气:“我会找他谈谈的。”
说罢,她看了看旁边的丫鬟,继而对宴辰泽笑着道:“今日也不早了,我们去歇息吧。”
宴辰泽一愣,他注意到南梦的用词,是“我们”?!
然而等他再欲去问些什么时,南梦已然随着丫鬟走出了大厅。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他并没有猜错。
望着那屏风后的一张横置大床,南梦直接阻断了宴辰泽询问客房的话语,道:“你今日和我睡一间吧,这张床这么大,又不是不够两个人滚。”
丫鬟瞬间惊讶的抬头看向南梦,这,这是一个姑娘家说出来的话?!
而宴辰泽直接错愕在了原地。
他记忆中的南梦没有这么主动啊……
望着那两人的神情,南梦就知道他们想歪了,脸色顿时鄙夷的嫌弃了过去,“想什么呢?!我,我只是,没有一个人睡过这么大的房间而已。”
宴辰泽脸色瞬间一放松,立刻招呼了丫鬟离开,然后关上了房门。
在这么一个荒郊野外的,南梦又武功灵术全失,自然是信不过这里的丫鬟的,所以,只能由他来充当这个陪伴。
也因此,宴辰泽在南梦沐浴完出来后,十分自觉的在床边打起了地铺。
可是南梦却蹲下身阻止了他,宴辰泽一惊,不由疑惑的抬头看向她,却只见女子低垂的眉眼上多了一丝淡淡的思索,继而问了一个令他血液为之沸腾的问题。
“你想娶我吗?”
宴辰泽呆茫茫的盯着她,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俨然就像一个被问呆了的傻大个。
“我,我,我……”
三个我字后,那个“想”字还是没有出来,南梦不由低下笑了一笑。
果然,在封闭的古代,开放之路还很漫长。
“宴辰泽,你问过我我来自哪里,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为人处世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
宴辰泽猛然一怔,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南梦跟他讲过的啊!
宴辰泽立马一笑,不由喜色道:“我想娶你,那我是不是要向你求婚了?哦,不对,应该先见双方家长!那我要不要先准备聘礼?!不对,还是应该先见一见……”
“什么都不用。”南梦见着他那焦急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上前打断他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宴辰泽一怔,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立刻紧张了起来:“你的身份……王君不会同意。”
他险些忘了南梦的身份。
无论是作为沽梦娘娘的女儿,还是清明殿主司,又或拟是御史台巡抚,这样的官职身份,可不是他一个空有男爵在身的人娶得了的!
现在看来,他入赘司家还差不多!
不过就算是入赘,即便他乐意,估计沽君子和王君也不会轻易答应。
南梦缓然一笑:“所以,我需要一个让他们同意的理由。”
宴辰泽瞳孔瞬间一缩:“你不会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吧?不对……你是想……”
南梦认真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宴辰泽顿时一急:“不可!这样一来,你的清白就毁了!”
南梦不禁笑了起来:“我风流的名声不早就传遍京都了嘛,还在乎这些?!”
“可是,可是……”
“你不愿?”南梦眸光突然一凝。
宴辰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慌张的摇了摇脑袋道:“我只是觉得,这样一来京都里的流言恐怕会对你……”
南梦神色微缓,上前抬眸看向他,笑着道:“有些事,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而且,我们也无需活在别人的评价里。”
宴辰泽神色不禁沉重了下来:“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要不我让父亲去你家提亲试试?”
南梦摇了摇头,叹声道:“我的身份官职已经摆这在了,而且你刚才的话给我提了醒,若沽君子真的有意让我做权臣,那我的婚事就不是我父亲能决定的了的。”
说罢,南梦不由一顿,停了片刻,继续道:“经此一遭,我觉得,有些东西我必须自己掌控了。”
宴辰泽眸子里顿时燃气了热切的火光:“你真的想好了?此生,就我一人?”
南梦陡然一怔。
真的就是他了吗?
其实南梦也问过自己好多次,她曾将自己的心门关上过,也曾警告过自己不能相信爱情,可是这些到了宴辰泽身上,似乎都没用了。
她好像,是真的爱上宴辰泽了。
南梦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眸道:“想好了,此生只你一人,亦有理想与骄傲。”
宴辰泽一愣,随即回应一个笑容:“我也一样,此生唯你一人,亦有心之所向。”
四目相视之间,两人不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这是最美好的爱情。
我会把你放在心尖上,但我不会因你而停下脚步,所以,我们一起前行。
……
月色皎洁的挂于天际,给夜色增添一分微凉的静谧,时有鸟儿从天际掠过,带着轻柔的风声吹进京都城东。
清明殿里,沽一位深衣老者拿着从京郊传来的消息,眉头深锁。
终于,在打量着上面事件的真实性之后,老头将文纸揉成了粉碎,招呼了身旁躬着身子的老仆进来将清寒陌喊了进来。
“殿长。”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清寒陌抬头看向老人的背影,眸色平静道:“制造假证诬陷楠江水师众首领的证据已经收集,至于未央楼,属下查不到问题。”
沽君子眸子微微压下一抹冷意,望着桌上那摇曳的烛火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他终于望着那一桌的文纸,吐了口气道:“秋猎之后,就把将证据交给大理寺吧。”
清寒陌不由抬眸一惊:“殿长……”
故居子摆手制止了他的询问,眼神冷冷瞥到了桌前的那一本文册,拿起来朝后递了过去。
“入秋前,解决完。”
清寒陌恭敬的拿过文册,眸色还是有些疑虑。
他明白殿长大人的意思,王君要让大理寺正卿柳如下马,有什么比误办案件导致清明殿主司无辜受冤更好的罪名呢?!
只是,一旦大理寺对楠江水师之事展开调查,就算最后结果在他们掌握之中,但南梦免不了要往牢狱走一趟。
以南梦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凶多吉少……
“我不会让她吃亏的。”
许是注意到身后之人的犹疑,沽君子又加了一句话,只是他的语气呆呆的,好像并未经过大脑。
清寒陌得了殿长大人一句承诺,眸间的疑虑一消而散,随即拱手作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沽桌上的烛火依旧在闪烁着,在夜色的衬托下烨烨生辉,望着那一簇火光,沽君子仍然陷在沉思中……
内庭已经派人到江南去了,大概今年入冬,江南潭州池州一带就会有一个家族崛起,然后逐渐取代孙家和上官家的地位。
派去池州和潭州的总督人选已经选派完毕,只需要去军事院挂个名就可以下江南。
礼部和工部的调令基本已经有了个雏形,只等春闱结束,工部清洗。
一切都比他想象的要快。
可是,他依旧摸不清王君究竟想要做什么。
该告诉南梦吗?
似乎,那孩子已经猜到了。
所以……他明日还是得去一趟。
京郊的天空很早就亮了,拉开床边的围幔,有丝丝阳光从窗间洒射下来,清幽而静雅。
宴辰泽稍微收拾了一些床铺,便向丫鬟询问了厨房的位置,走出了房间。
厅里,刚起身的南梦中正在湖边的廊亭下看着话本子,身后就迎来了沽君子稳健轻柔的脚步声。
旁边的丫鬟转身见之立马行了一礼,正欲出口请安时却被沽君子摆手屏退了出去。
继而再看向南梦那一身清丽的背影,沽君子缓声开了口:“昨夜,你和宴辰泽睡在一起了?”
以南梦现在对自己的气恼程度,沽君子觉得,她应该会更喜欢直接进入正题。
果然,就在沽君子话音落地的瞬间,南梦懒洋洋的声音就飘了出来。
“是啊,我发现这个园子挺适合休养的,就带他一起来了。”
沽君子面色上没有任何情绪,缓步走到南梦右侧坐了下来。
南梦也只是自顾地看着手里的话本子,没有任何回应。
“京都里的清洗快开始,目标是二皇子和太后,也包括太子。”
南梦持书的手咯噔一沉,眸眼不禁颤了一下,老头……在跟自己坦白?
“如你查到的那样,怀王在江南的根基并不深厚,王君要除的,其实是太后的势力……王君登基之初,朝政不稳,其中大部分势力都由太后把持着,江南经济也不例外,所以王君需要一个权臣来替他掌控江南。”
司南梦缓缓放下了话本子,低头冷色道:“那我前年出京时,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沽君子眸色一寒:“若是说清楚了,你只会更加被动。”
南梦心下一沉,眉目瞬间紧蹙了起来。
她记得她下江南是以太后寿宴职责疏忽的名义而被下派地方反省锻炼的,知道青州矿场一事之后,王君才当众宣布了她以御史台巡抚兼钦差大臣的身份代君下巡江南。
现在想来,太后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反应过来,派人来杀她的。
不对!
如果那时候太后已经反应了过来,那为什么她在池州治理水患时夜影门没有出手?!
这时间对不上!而且,就算是为了不让太后有反应的时间,那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呢?!
南梦顿时疑狐地看向沽君子打量起来。
她怎么觉得这老头在忽悠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