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纪念羽家,是个好名字。”
听着南梦冷笑出声,纪羽和若微霎然一惊,不由愣了一秒,而这时南梦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
“你听着,你妹妹羽绾在我手里,要么你好好配合我,回京都之后我让你们见面,要么我杀了你,顺便让她下去给你陪葬。”
纪羽眸中顿时升起一股阴火,朝南梦吐了口唾沫:“卑鄙!”
南梦仰身一躲,冲他阴邪一笑:“清明殿中人,哪有不卑鄙的?!你记住了,我没在跟你开玩笑,抓一个区区奴役,是件很简单的事。”
说罢,南梦便转身离开了牢房,留下孟颖处理剩下的事情。
若微眼神中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即便一层害怕和疑惑代替,见孟颖吩咐了几人带大哥出了牢房后朝自己走了过来,立即上前紧紧抓住她手疑道:“南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孟颖一怔,不由叹了口气:“不知道,大人叫我别问,但总之,她应该不会真的罚你们。”
若微立马定下心神思索了一会儿,不由抬头道:“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孟颖又摇了摇脑袋,随即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明日晚间,大人要和总督去一趟铸造坊,说是去查账。”
若微心下顿时一沉,不由恐慌了起来,要知道,前几个月她就就铸造坊查账之事探过潭州总督的底,说什么铸造坊为国之重地,非令不得入,必须上请工部,再由工部上呈至王上跟前,下达文书过来,才能进去查账。
如今这文书下达了,却未通过清明殿,而是直接由工部转至了潭州总督那儿,时间又是如此之急……
若微心下一紧,不由急道:“孟颖,这些天你一定要跟在南梦身边,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孟颖不由惊疑的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严正起神色来,认真的点了点头。
……
潭州的清夜色很美,早春之际虽然透着一股冷意,但也抵不过城中那零星斑驳的灯火在月色下寂宁怡人。
南梦跨坐在屋檐顶上,静静的望着整座潭州南城,亭台楼阁,桥廊榭舫,再配上那朱墙黛瓦,整个散发着古雅之感,宁静和谐。
孟颖安顿好若微和纪羽后,便从后院来到了东厢房找南梦,刚一进庭院,抬头就看见南梦坐在斜上方的屋檐顶上,心下不由叹了一声,飞身上檐,走到了南梦身后。
“来了,坐吧。”
孟颖见南梦推了推旁边的点心吃食,于是上前和南梦并肩坐了下来,霎然一阵女子的芳香沁入心神,不由让她神经一松,整个身子顿时放松了下来。
“好香。”
南梦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一笑,努嘴指了指自己道:“刚洗完澡,能不香吗?!”
孟颖随即看了过去,只见南梦已然换了身淡白色的罗裙,头发也简单的用一根木簪挽起,眉眼间全然没了之前那般戾气,恢复了以往的灵动温和。
“您心情好点了?”孟颖不由笑着问了过去,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南梦这个打扮,也知道现在应该是问事情的时候了。
南梦不禁怔了一下,随即缓然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是会里的人,于我而言更像是家人,所以有些事,我不想瞒你。”
“大人请说。”
南梦听罢,立马翘嘴蹙起了眉头:“私下里就不要叫我大人了,我和追风追影他们切磋玩闹的时候,也没他们一口一个小姐的叫我啊!”
孟颖脸色一羞,不由讪讪笑了笑:“是。南……南梦。”
“哈哈哈,这才对嘛!”
爽朗的笑声一时从夜色中荡漾开来,落于屋檐之上,将月光的清冷都减了几分。
后面的时间,南梦便将今夜在未央楼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个计划一五一十的对孟颖讲述了出来。
其中包括风凌阁联合潭州总督与池州总督欲在明晚铸坊查账时暗杀自己,包括上官家在风凌阁的掩护下长此以往地向夜影门输送着兵器刀剑,包括孙家和风凌阁表面上的关系。
当然,有些都是姨和依依姐分别在今夜暗查风凌阁和上官府时得来的消息,因为上官府远在池州,所以依依姐直接传了信过来,并没有参与他们的分析和商讨。
而孙家的事,则是墨萧通过会里暗查得到的。
所有的事揉杂在一起,让南梦得出来一个无比真实而准确的结论——怀王的势力一直都在某张大手的掌控之中。
首先,孙家是怀王的,但是孙家的走私生意一直在风凌阁的保送和两州总督的配合之下进行着,看似四者达成了长久的利益共存链,但实际上风凌阁和两州总督是上官家的人,这就说明,他们和孙家做生意只是为了钱财。
其中,姨探听到风凌阁联合两州总督,欲将铸坊暗杀一事的罪责加注在孙家头上,便很好的作证了这一点。
而为什么说他们是池州上官家的呢?
这就要结合依依姐查得的消息——上官家一直在向夜影门暗中输送兵器刀剑,并且从不入账收钱,而风凌阁则是作为这其中的保送暗镖。
要知道,风凌阁阁主联合两州总督暗杀她的计划中,不仅有潭州和池州的驻军,更有夜影门打头阵。
所以,风凌阁,潭州总督,池州总督,上官家,夜影门都是同一股势力。
而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江南走私看似一直攥在怀王手中,但实则不然。
怀王有的只是潭州孙家,达州言家,以及楠江水师和渭河水师中的一些势力,而且现在看来,他手里水师的势力或许并不牢靠。
这怎么说呢?一个军队,上下一心,那才会有力量,下到斥候校尉,大到将军元帅,缺一不可。
但是呢,她和齐峻毅在清洗楠江水师时,清明殿给出的名单都是大多都中层将领的名单,按理说,这样承上启下的人应该是最紧要的,但是,其上下的比例却是极不协调。
这就像是一股势力只有中层的将领,而缺少了上达的将军和下行的士兵,没有了办事的人,没有了总指挥,那就是一盘散沙。
而沽君子前两日亲命暗司司长送来的怀王在渭河水师中的将领名单,也有着这个特性。
起先南梦还以为言家是怀王送给自己的,以为自己和他真正的战场会在潭州,但现在看来,好像二皇子一直都没有和自己一战的实力。
两大水军的根基不深,只刚刚够走货,在江南三大州中没有丝毫朝廷势力,只凭着达州的言家和潭州的孙家这两大皇商从中斡旋,又如何能牢牢控制着江南整片地区的走私利益链呢?!
所以,二皇子在江南的势力其实很弱。
而沽君子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一点。
由此分析,或许从一开始,沽君子和王上的算盘根本就不是让她取代二皇子在江南的走私势力,而是让她清洗这股以风凌阁为中心的势力。
而这股势力背后又是谁呢?
很巧妙,姨在夜探风凌阁时听到了一个尊称——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当南梦跟姨和宴辰泽在未央楼分析至此时,她当即就想把沽君子和王君那两个老头从京都拿出来,然后一脚踹进河里!
拿她一个小小的臣子去对付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太后娘娘?!就因为她是沽梦的女儿?!关键是还不告诉她!
也亏那两个老头想得出来!
这叫个什么事啊!
草泥马的……
当然,为避免孟颖学坏,有些问候那两个老头祖宗十八代的“文明用语”南梦并没有说出来。
不过,心里肯定是说了个遍。
等到两人谈完,天色已将近黎明,从屋檐下望去,已然可以看到三两成群的人在街市上忙碌起来。
南梦不由打了个呵欠,拍肩对孟颖道了声早安,然后一身轻松的回房去补了个觉。
她不像孟颖这样的暗探,习惯长期在夜色中行走,一夜未睡,总是会有些疲倦,而且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不得不提前去休息一下。
而孟颖,自然也有自己的任务,虽然无需跟着南梦去铸造坊,但是同时需要协调潭州城内的事,防止敌人的后方援军去铸坊。
比如:掐准时机用监察司在池州及潭州的兵力对两州总督的府邸进行查抄处置。再比如:集结暗司的恐怖力量对风凌阁和孙家进行查抄。
而这些事南梦是绝对不会交给清寒陌做的。
两州总督毕竟是正三品高官,按照南昭律令,查办三品及以上官员必须有王君亲旨,而南梦不仅是要查办他们,更是要先斩后奏,杀了他们,如此必定会引起朝堂风波,若将清寒陌牵扯了进来,说不准将来沽君子那老头为了保她而拿清寒陌做替罪羊。
真别说,依着南梦看那老头对自己的态度,也许他真的会这般行事。
不是她自恋,是她真的有这种预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至于墨萧和若微他们三人,南梦是觉得,离这件事越远越好,只要撇清了干系,到时再怎么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孟颖转身瞥了下屋檐下方的庭院,拿上旁边的空酒壶和瓷碟,然后飞身下了屋檐,往厨房的方向走了去。
一月份的春日仍然还带着些冷气,虽然已过中旬,但耐不住倒春寒的湿冷,直至正午太阳过了山岗,这才有暖意升起,照得人格外舒服。
吩咐了潭州监察司的主事好生照顾祠堂里的三位后,孟颖就直接去了后院的西厢房里寻纪羽。
刚走进庭院便闻着一阵浓厚的药味,迎面出来的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姑娘,乖巧可爱,透着一股灵动活泼。
孟颖随即上前拦下她问了些什么,然后走进了屋子。
房内,若微仍然守在他身旁,只是眸色却格外的清冷失落,一准是这位做大哥的不认她。
有关于前任征北军和羽绾的事,南梦都告诉了孟颖,所以对于这对兄妹,孟颖感到十分怜悯。
“若微。”
孟颖叫了她一声,若微随即转身看了过来,得了孟颖的眼色,然后将手里的白布放入水盆中,走门带上了屋门。
而这时纪羽才将目光转向了她,严声厉色道:“你是来问话的?!”
孟颖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缓步走了过去,“其实她是你的妹妹,只不过为了活下去而改换了容颜。”
纪羽一怔,眼神里不由闪过一丝惊色,但随即就被冷冽的怀疑给压了下去,盯着厉声道:“你休想骗我!”
二妹是纪羽亲眼看着被前来抓他们的士兵逼下悬崖的,又怎可能会活!
孟颖不由缓了一口气,决计不再规劝,就像南梦说的那样,他们兄妹之间的事需要时间,可以等到回京都后再慢慢解释,而现在最要紧的,是今晚的计划,和身在婺州的达满贯。
“主司大人叫我来问你,怀王派你去婺州做什么?”
纪羽眸光一寒,阴冷的盯向她道:“你们查不到吗?!”
“查的到,我是问,除了走货之外还有什么?”
纪羽微愣了一秒,随即别过了脑袋,“没了。”
孟颖眸光瞬间闪过一丝稀微的光芒,随即戳破了他的谎言,冷声道:“你不该犹豫。”
纪羽愣了一下,冷冷的抬头看向她,却只见孟颖神色一片肃杀。
“我们派了个过去替代你,如果让我们查到他没有将你的事做完,那我们会让你亲眼看着羽绾去死。”
“你……卑鄙!”
“所以,说不说。”
纪羽眸眼瞬间腥红起来,恶狠狠的盯向她,可孟颖却是面无表情,开始了倒计时。
“三,二,一。”
“我说!”
孟颖微微眨了下眼,抬头示意了一下他,纪羽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沉下声音道:“除了走货之外,就是以那些兵器为本,去和九幽阁做买卖。”
“什么买卖?”
“说服九幽阁暗杀司南梦。”
“多少兵器?”
“三十箱,带去的定金有十箱。”
“倒是不少……”孟颖低头思忖了起来,继而再问道:“这三十箱兵器都出自哪?铸出来了吗?”
纪羽脸色顿时闪过一丝不情愿的嫌恶,被逼迫着道:“定金的十箱出自渭河水师,剩下的二十箱由孙家出。”
孟颖眉眼微垂了一下,随即抬头道:“若你敢骗我们,那我会让你活着看着你妹妹被折磨惨死。”
纪羽猛然看向她,眸光瞬间涌上满腔怒火,但只能是隐隐不敢发作,而孟颖却只是微微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