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良同守在门口的墨萧擦身而过,到了门前就是一阵急切而响亮的敲门声,和清寒陌猜的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韩良顿时一气,立马扯着嗓子大声喊了出来:“司南梦!南梦?!南梦……”
声音沉寂在喧嚣热闹的人群中,归于平静,韩良见之,一股无名火就烧上了心头,抬脚踹开屋门闯了进去。
墨萧立马佯装着急,紧随其后,然后,他们两人就见着了一副极其快活的春宫图……
……
马车在潭州的街道上哐当前行着,打破了南城街市的宁静,留下一路噪杂而闷燥的灰尘。
韩良面无表情地盯面前的红衣贵人,鼻孔直冒火气。
他是真没想到司南梦竟会……会真的做这种事!
以前在京都见着南梦,是个挺认真好学的同辈,还时不时的还跟自己和老师偷偷师,虽然贪玩吧,但也不至于做这种事啊,如今这是怎么了?!
“司南梦,你没觉得你自从去年到江南之后,整个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吗?!”
“变什么?”
南梦微低着脑袋,下意识地应和了韩良一句,似乎根本没在认真听他说话。
韩良听之,立马来了气,急声道:“变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说你这大半年都干了些什么?将潭州的事仍给若微自己跑去达州快活!如今一回来就往春楼里蹿,把事情都扔给我们,你倒好,一身轻松,累死累活的都是我们,你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一连串的骂声脱口而出,最后却像是打在了软豆腐上,归于沉默。
韩良一疑,抬头想去叫她,可这时南梦却突然抬起了头,吓得韩良一耸,顿时往后缩了缩身子。
南梦的眸光里带着刺,凌厉中夹杂着烦躁,似乎真的因为韩良一连串的骂声而生起了气。
“你觉得委屈了是吗?”
她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一时让韩良懵懵然的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他可从来没见过南梦这般神情。
“既然你觉得辛苦,那这两个月你就和若微待在司里,哪都别去了!”
“我……”
“笃笃!”猛烈的两声敲击声从车窗上响起,紧接着便传出一声冰冷声音:“停车!”
墨萧立马拉缰止住了马车,南梦随即从车里跳出来,转头看向墨萧:“把车驾回去,叫上他们两人一起在大堂等着,我要整治一下风气!”
“是。”墨萧抱拳应下,然后拉缰提绳,驾着马车从南梦身边哐当走过。
夜色依旧清冷,呼啦而起阵阵冷风,南梦望着远去的马车,一时紧紧蹙起了眉头,沉缓的呼吸了一口气。
而这时,从夜色里走出了来了一个人影,拿着一件白色披风走到了她后面。
“很烦躁?”
南梦一惊,欲转头时,却只见宴辰泽已经将披风搭在了自己身上,走到自己面前系上了结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宴辰泽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缓然笑了起来,扶上她的肩,轻声拍了拍:“那就一件一件来,先处理好纪羽的事,等你这边事了结了,再着手治理渭河水师,至于他们四个,不妨一起去婺州。”
“他们会发现的。”
“那就打发他们去查工部,不是还有个海盐场嘛!”
南梦一时蹙眉思索了起来:“那他们会不会……”
“放心,海盐场在东南城区,铸造坊在西北和达州的交界处,整个潭州的距离,他们赶不来。又或者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就将他们关上几天。”
听罢,南梦不由惊喜道:“”好主意!
看着南梦那模样,宴辰泽不禁笑了一笑,抬手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想这么多,也不怕脑子炸了!”
南梦往后一躲,对视上宴辰泽那一双笑眸,顿时瘪嘴笑了起来。
“笑了,笑了就不许在哭丧着一张脸了!”
“好,听你的!”
南梦笑色应和过去,宴辰泽见之一喜,不由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了。
时有夜风吹气,掠过两人的发梢,终于在这一刻,南梦脑中的所有事被一扫而空,剩一片清净自然。
没错,就在韩良来之前,她和宴辰泽就姨和依依姐带来的消息进行了分析考量,制定了一个更为周密而彻底的计划。
也正是因为这个可以引起朝堂轩然大波的计划在所有敌人看来南梦是绝对不敢用,所以效果会最好。
而自然而然,这个计划需要抛开所有人,特别是像若微这样没有“后台”的人。
当夜再深一层时,宴辰泽已然送南梦走到了城南的监察司门口,和她嘱托了几句话后,便离开潭州往达州赶去。
他得去达州借兵……
寂夜的监察司里没有多少人了,来来往往的只有三两个手头上还有些急事的官员,提着不甚光亮的灯火在廊中走着,星星点点。
南梦解下披风交给了迎门而出的孟颖,同她往前院走了去。
夜晚的风依旧有些凉人,微微卷起南梦的暗红罗裙,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冷艳了一分。
“那艘货船怎么样了?”
南梦问的自然是纪羽所带领的那艘走私的楼船。
“已经驶出了达州边界,达满贯在船里看着。”
“嗯。纪羽呢?”
孟颖不由顿了一下,随即回道:“在牢房,我跟他们吩咐过,不会用雷厉手段。”
“好。”
两人正说着,脚步便走进了大堂,站于内间等候是若微和韩良还有清寒陌等四人,得了墨萧的指令,端坐在大堂两旁的椅子上,见着南梦进来了,便立马起身朝她拱手拜了一礼。
其实清明殿规矩一向严明,上下级之间虽不用行跪拜大礼,但也得恭恭敬敬的俯身作礼,只是南梦一向不喜欢这样繁杂的礼节,所以在他们四个朋友之间一般都是直呼其名。
只是今夜不一样,今夜南梦是真的生气了。
或者说,她一定得生气。
南梦微微瞟了他们一眼,转头示意身边的孟颖关上房门,然后朝中间的桌椅走了过去。
南梦的步子很缓,很沉,暗红色的罗裙在明亮的灯火下衬得冰冷高贵,透着一股不可直言的压迫感,寒意四射。
这是南梦第一次以身份压人,第一次以权势压人。
清寒陌直视着她的侧影,便已然有了一分当年姑姑主理清明殿的模样,柔则柔矣,刚则刚矣。
“其实对你们四个,我一直是当朋友,当前辈,敬重,爱护,从来没有把你们当下属看过,可是你们呢?”
南梦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拿起了桌上的瓷杯,一时微顿了一秒。
四人正疑惑间,只听见一声清脆而高昂的“啪嚓”,南梦手里的瓷杯猛然在地上摔成了粉碎,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吼声:“你们有尊重过我吗?!”
韩良不由一阵,呆愣愣的抬头看向南梦,只见她眸光恐怖而凌冽,神色上浮现着肉眼可见的愤怒。
可是其它三人却同步蹙起了眉头,投注以南梦打量思索的目光。
他们谁都不会相信南梦会真的因为韩良大闹未央楼而生气,并且猜到这是场戏,是一场为了迷惑潭州总督的戏。
但他们谁都不会想到,南梦其实是想假戏真做。
空气一时沉默下来,南梦冷冷的扫过他们,抬步走到了若微跟前,眸光骤然寒了下来,将声音压到了极低。
“是不是觉得我让你假扮我在潭州做事很委屈?”
若微一怔,不由惊疑的看了过去,正欲说些什么时,南梦冰冷的话语又落了出来。
“没错,苦活累活都是你们做,荣耀功劳都是我的,所以你们觉得很不公平对不对?”
若微眸光顿时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立即想出口反驳,南梦身后就响起了一声大喊。
“司南梦,有什么你冲我来!这些话都是我说的,与若微无关!”
是韩良,他真的被司南梦给气到了。
若微一惊,立马抬头望去,而这时,南梦低沉的声音随着她冰冷的脸色转向了韩良。
“韩良,若论起身份,你连兵器司的一个主事都算不上,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
韩良一震,不由懵住了,愣愣的盯着她,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南梦此时的神情真的很恐怖,和殿长大人一样恐怖。
南梦见他被震住,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转向了虚空,却一样将整间屋子的气场压得极寒。
“我记得清明殿分派在地方的每一个监察司里都有一座祠堂,供奉的是历代殿长,不如你们过去跪一跪,好好想一想。”
四人猛然一惊,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她,眸光中同时涌现出诧异的神色来。
而这时南梦阴冷的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不如就跪上三日吧。”
四人更加惊异了一分,一时怔然愣住了,而同时,清寒陌和墨萧嗅也到了一丝异样。
南梦缓缓转头再次瞥了眼他们四人,随即转头看向若微:“你跟我来。”
说罢,南梦便转身离开了大堂,若微和孟颖随即跟了上去。
深夜的风依旧凉飕飕的,吹卷起南梦的暗红色罗裙,再配上那一顶金色流苏发冠,分外高贵,让人一看便能知道这位就是清明殿梦主司。
噢,不,现在还多了另外一层身份,那便是王君亲封的从三品巡抚钦差,虽阶品不高,但实权却是极大,上至地方总督,下至郡县州官,都有查办职权。
绕过牢房门外了的那一方空地,往里左拐,便下了地牢,于地牢深处便能看到满身鞭痕的纪羽。
其实关于纪羽的事是宴辰泽告诉她的。
早在今日晚间孟颖押着纪羽到达潭州之前,她就通过十字会的途径,将当夜楼船上若微的反常举动飞鸽传信了过来,自然,也附上了纪羽的画像。
所以在宴辰泽从她手里得到这个消息后,当即就认出了纪羽的身份。
纪羽便是前任征北军元帅羽峥的长子,当年随父征战沙场,后来羽峥被冠以通敌罪名赐死后,他便和他妹妹一起自刎于军帐,之后羽家覆灭,于京都查抄家宅,羽绾也被流放为奴。
没错,纪羽就是羽绾的亲哥哥,而若微的反常举动也说明了一点——她便是纪羽的妹妹,羽绾的姐姐。
至于宴辰泽为什么会认识他们,则是因为王上在密令他暗查当年征北军余党时给他看过羽家一族的画像。
只是,那画像上的羽家二小姐却与若微不是同一个人。
地牢的灯火很昏暗,照射在纪羽伤痕累累的面庞上,异常的腥红中透着一股苍白,极其恐怖。
南梦一眼便能看出那是真气撞击至内腑,导致经脉受损而产生的伤势。
这种伤势本已是极难修养,更何况还有这满身的鞭痕。
“你们打他了?”南梦不禁皱了皱眉头,冷声问了旁边的官员一声。
当即便有一个还原得令出列,朝南梦拱手拜了一礼:“回大人,殿里有规定,犯下刑狱者,必先以鞭刑受教。”
“若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大人放心,这里的属下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不会把人打死。”
南梦无奈的吐了一口气,是不把人打死,打成这样也不好治啊!
这一准是刑狱司里流传至今的死规矩,连殿长都没法子的事,否则老妈定是要将这一条令给撤了的!
“把人放下吧。”
“是。”
若微跟之一惊,见纪羽跌撞在地,立马想上前扶过,但刚往前探了下身,却立即止住了步子。
今日南梦的行为太过反常,若微拿不准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莽撞而牵罪于大哥,所以她愿意等着南梦自己问,她相信南梦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可是南梦却上前一步扶住了纪羽,和他对视之间,纪羽看到了眼前这位高贵的女子眉眼之间有可见的急切和怒意。
似乎是为他?
怎么可能?!
纪羽随即嗅了一丝敌意,立马推开南梦,却被南梦反手钳制,握住他右手的经脉,以左手扶住了他整个往下倾斜的身子。
若微见之一惊,立马上前帮助南梦扶住纪羽,见她松开纪羽的右手后随即又把上了他左手上的脉,顿时抬头疑惑的看向了南梦。
“你在把脉?”
南梦眉头紧紧蹙着,没有立马回答若微的话,而是从胸口拿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了纪羽的嘴里,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咽了下去,这才开了口。
“刚才的事你不要放心上,待会出去后就好好待在司里,这些天就不要出门做事了。稍候我会让楚楚过来帮你。”
若微顿时惊疑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说着她不由转头看了大哥一眼,缓声疑道:“你似乎知道他和我的关系。”
南梦看了她一眼,随即又转头看了纪羽一眼,见他眉目上依然有可见的敌意和阴冷,一时不由皱起了眉头。
看来纪羽并不相信若微就是他妹妹。
但是,南梦现在没有时间给他们煽情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