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季的风雪很大,只是九月中旬左右,山间便寒意直冒,走过满是露水的从林,到达小山顶的亭中时,南梦这才哆嗦着身子解开了身上的披风。
“今年好像格外冷。”
她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倒了两杯茶水,递了一杯给旁边的达满贯。
达满贯随即将披风挂在胳膊上,接过茶水捂着暖身。
“坐吧。”
南梦招呼了他一下,到石桌前坐了下来,可是达满贯却是将披风挨着南梦的白色披风放到了桌上,站在了她身旁,脸色一笑。
“大人您坐,我站着就行。”
南梦抬头看了他一眼,端起茶壶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瓷杯,达满贯随即将温热的茶水喝下了肚,接了过来。
“待会有些事要你帮着办,我在这边交代完后,就去广陵那边过年,你办完事后可以回司里,也可以去广陵那边找我。”
“是。”达满贯随即笑着应了下来,不由想了一想,道:“大人,今年年节,您是不是不打算做事了?”
南梦倏忽抬头看向他,达满贯见着,不禁讪讪笑了笑:“大人,这言家和林家的事您大概在今年十月之份就能结束,您又安排的是明年一月初去往潭州,这不是空出了一个冬节嘛?!”
“哈哈哈,怎么,想跟着我一起玩?”
达满贯不禁羞色笑道:“若大人不嫌弃,我这倒是,有些想。”
“哈哈哈,行,让你跟着。”
“谢谢大人!”达满贯一喜随即抱拳作了一礼。
凉城的郊外离街市有点远,南梦和达满贯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若不是木依依提前来过,将温热的茶壶摆到石桌前,估计他们也不会有这样的闲心思在这里谈笑。
等到言二夫人应约带着丫鬟走进凉亭时,木依依已经将捆着的重顶峰二峰住绑在了亭中的柱子上。
言二夫人见之,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恶狠狠的盯向南梦。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南梦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水,抬头看向她道:“言老夫人的的毒是你买的?”
言二夫人眸中霎然闪过一抹惊恐,立即镇定下来,理直气壮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南梦缓然一笑,柔声道:“听不懂没关系,我来跟你说说就行了。”
说着,南梦将今天托依依姐找来的慢性毒药往言二夫人脚下一扔,神色陡然冷冽了起来。
“这药是你托言家从西原而来的商队买的,动用的是言三小姐名下药铺的商队,不过你我都知道,言三小姐手里未掌一成干股,又如何能有这药铺的?!”
言二夫人身子不由有些发抖,打着寒颤抬头望向她,镇定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南梦不禁一笑,缓缓站起了身看向她,笑色道:“本来这些小事,我不该动用刑狱司的,但是没办法,谁叫我时间紧呢?所以,我就将那个药铺里的伙计送了进去,你猜,他们招了什么?”
言二夫人身子陡然往后一震,不由跌坐在地,满眼惊恐抬头看向她,立马摇晃起脑袋。
“不是我,不是我!是言家主,是他让我做的!是他!!”
南梦很满意的扬嘴笑了起来:“很好。”
言二夫人一怔,陡然愣住了,眼神直勾勾的盯向南梦:“你在骗我!”
“也不算是,如果你不招,我真的会将那些伙计送进去。”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言二夫人今夜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与第一次不同,这一次,她感到从内心生出滋生出的一股恐惧。
就仿佛,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黄衣女子不是人,而是个恶魔。
南梦勾嘴一笑,缓缓俯身凑向她,缓声道:“很简单,我要你手里的三成干股,并且,要你当众指认言家主毒杀言老夫人。”
言二夫人眸光猛然浮上一层害怕,不由红着眼眶摇晃起脑袋,“不行,这样我也会死!”
“我保你。”
“你拿什么保?!”
言二夫人顿时朝南梦大吼了一声,震的南梦耳朵一鸣,不由起身皱了皱眉头,从腰间拿出了主司腰牌,置于她面前晃了晃。
“这个身份,能保你吗?”
言二夫人目光陡然一呆,不由涣散开来,接连受打击之下的,她精神已然崩溃,通红的眼眶上瞬间落下两行泪水,朝南梦跟前爬了过去,哭求起来。
“大人,我求求你,我不想死,你保我,只要你保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求求你了大人……求求你……”
南梦不由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言二夫人是个这么容易受恐吓的主,她就没必要抓二峰主了。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放心,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会保你命的。”
言二夫人身子一抖,立马抬头看向她,梨花带雨的面庞上犹挂着两行泪痕,微微抽泣着,“我一定听大人的话,我一定听话!”
南梦见着她那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即招手示意了旁边的木依依替二峰主解开绳子和塞进口里的软布。
言二夫人眼眸顿时被她手上的动作吸引过去,不由抬头看向南梦,眸光带着祈求而惊恐的神色。
南梦低头看了她一眼,缓声道:“放心,我会放了他的。”
闻言,言二夫人立马拜首磕头下来:“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南梦顿时觉得有些憋闷,她抓这二峰主是干嘛来的啊?!
南梦不由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木依依道:“依依姐,这边交给你了,保护好言二夫人,我觉得那边可能会杀人灭口。”
“放心。”
“嗯。”南梦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二峰主:“我送二峰主回去吧,要不然您自己回去,若被哪里的刺客暗杀了,我这没法交代。”
二峰主脸色顿时凌厉起来,阴冷下面色看向她:“你也会怜惜我们的性命?!”
南梦不由浅浅一笑:“二峰主说笑了。”
“哼。”
二峰主顿时冷笑了一声,将袖摆一甩,负手离开了亭子,走时,还不忘在言二夫人跟前停顿了一秒,表示对她的失望。
南梦和达满贯交换了一个眼神,让他处理言家的案子,然后跟着二峰主离开了凉亭。
达满贯随即恭敬的朝旁边的白衣木依依拱手一笑,可是木依依全然没有看他,而是直接走到言二夫人跟前,冷声叫了她起来,往山下走了去,达满贯见之,立即跟了上去。
言家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剩下的只需要按照大人规划,将案子督办结束便可。
他可得好好完成。
可是南梦却十分明了,言家这么容易就被拿下,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达州,是祁逸送给自己的。
送了达州,还会送池州和潭州吗?
……
……
秋末之季,就连阳光也变得吝啬,一连的阴雨天气叫得江南的气候下降到了一个极点。
初雪渐落,一切归于寒冷而凛冽的冬季。
桑月今日又加了一件衣裳,披上厚重的斗篷,这才拿着手暖在余晖的陪同下进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端正而坐的是一位白衣公子,眉眼清秀,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清雅,见着他们来了,于是微微点头示礼。
桑月随即一笑,点头回礼,和余晖坐在了马车另一边。
“大管家,这次您打算如何做?我和桑月好配合你。”
随着余晖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车辙缓缓而动,在他们的谈话声中向广陵西城进发而去。
“我来和他们交涉,你们一旁记录入账,负责入府文书交接事宜。”
“好。”桑月随即应了下来,转而笑道:“不知大管家此次前来可有其它事情?小姐说甚是仰慕大管家商贾之术,想见一见您。”
池寒抬头看向他们,微微皱了皱眉头:“小姐?”
“嗯,会长难道没跟大管家提过小姐吗?她现在就在言家的茶园呢。”
池寒淡淡的摇了摇脑袋:“会长并不会将所有事都告诉我们。她是会里的人吗?”
桑月一时蹙眉想了片刻,不由转向旁边的余晖问道:“小姐是十字会的吗?”
在她的印象中,小姐应该是会里的人,但前几年她就此事问会长时,会长却是摇头否定,弄得她一时有些疑惑。
余晖也被此事问住了,微微想了片刻,看向白衣男子道:“应该不算,但是她和会长的关系很不一般。”
池寒眸光不由闪过一丝疑色,不禁道:“她是不是叫会长依依姐?!”
“对。”
两人随即异口同声的答应了下来,见之,不由相视一笑,桑月继而转头看向了白衣男子,“大管家认识小姐?”
池寒眸色寒了下来,带着冷淡的嫌弃,蹙眉道:“见过一面,是个连自家职务都搞不清楚的主司。”
桑月听罢,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余晖见之恩,顿时宠溺的碰了碰她的脑袋,白衣男子看着这一幕,回忆不由又被拉回到了那个令人他难以忘记的夜晚。
锦绣红帐,那个装作男宠的晚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或者说,司南梦那个糊涂脑袋让他深深记住了。
初雪渐下渐止,随着马车的笃笃声停立在林府的大门。
经过一式三个多月的猛烈打击,林家估计也只剩下这一桩府宅了。
其实,按道理这样的拉锯战应该持续半年到一年不等,毕竟是一个堂堂达州第一大富商,怎么看也不可能在三个月中陨落。
可是南梦的需求太急了,急到她必须早点回京来应付那几个大人物,所以她只能利用强大的金钱资源让林家以极快的速度陨落,将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完成。
也因此,池寒对这样的急于就成感到十分不悦,并已经料到了林家势必会产生极强烈的反弹,甚至于会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这是南梦绝对不允许发生的局面。
所以,这场谈判很难。
可是,当他们将所有条件摆出来,对林家干股进行收购时,言大夫人却出奇的答应了下来。
南梦以猛烈手段摧毁林家生意,致使他们七七八八向各路商贾欠下了总计三千七百多万两的债务,这几个月,林家抵押了大部分的商铺、田地和房子,也还只还了两千多万两,还剩下的一千万多两只得转卖股份。
而桑月以未央楼的名义出价,则是以八百万买下林家三成股份。
“林家都已经这样了,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我再挣扎,又能如何?”
桑月顿时惊愣住了,不由再次确认道:“您真的愿意?!”
林大夫人沉重的抬头看向她一眼,满目已然布满血丝,脸色疲惫,叹声道:“签吧,我画押。”
桑月一时犹疑,不禁转头看了大管家一眼,池寒眼神顿时闪过一丝寒意,对她点了点头。
桑月随即回应,同林大夫人签下了三成干股的转卖协议,同时,池寒清冷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这份入府文书和股权买卖我看过,在商贾之道上,没有任何陷阱,所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大夫人不禁勾嘴一笑,在入府文书上加盖上林家的公章,拖着疲倦的声音道:“你就当是为了林家吧,我总不能让林家就这样没了吧。”
“可这样一来林家也不再是你们的了啊!你应该查过,你林家已经有三成干股在楼里了。”
林大夫人缓缓将印章拿开,交由一旁的丫鬟收起来,转向白衣男子,缓声道:“你们还需要林家。而且在明面上,未央楼只是入股林家四成,而不是六成。”
池寒一惊:“你知道我们的打算?!”
言大夫人不禁低头笑了一笑:“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林家,会对她忠心无二,只求一世富贵安稳。”
桑月不由震然,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大管家,池寒瞬时收起眼底的寒意,朝她点了一点头,然后向言大夫人承诺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
既然不是商贾之道上的谋划,那就只能说明,林家背后的主子同那位桑月口中的糊涂主司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这个关系不能是太亲密,否则他们他们不会让司南梦费如此财力才拿下林家;但也不能是太敌对,否则,他们今日根本不会如此轻易的答应。
这令池寒很头疼,而随之,他自然得留下来将这个情况禀告一下会长,让会里查查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