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夜的京都下了一些小雨,宴辰泽在医药司见过风韩龄,将言温的症状和南梦交代的事告诉他,顺便又和他谈了谈南梦的近况后,便直接回了宴府。
按照南梦和他的打算,他回京都的事无需瞒着那些大人物,既然知道了他父亲与齐德和沽君子一样,都是王君的人,那也就没必要瞒着他了。
只是,装作休息而从偌大的宴府中潜夜而出到三四条街区外的梨园,确实有些难度。
所以,等到宴辰泽潜入梨园内宅时,已经是子丑时分。
羽绾还没睡,正坐在桌前翻看着账本,时不时勾勒些笔记,烛火摇曳之间,看着一抹人影出现在了屋间,微微伸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蒲团。
“坐吧。”
宴辰泽顿时坐过去喝了一杯茶水,抬头就看见了她身边的一位丫鬟打扮的姑娘,不禁疑道:“她就是你选出来的人?”
羽绾转手将账本合上,抬目看向他,缓声道:“要是女子,医术要高,会伺候人和婴孩,要胆大心细,温柔懂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好还会武功,你说这样的人我上哪给你们找去?!”
宴辰泽顿时一笑,无奈的摊了摊手:“没法子,谁叫那是南梦的亲姐姐呢!”
羽绾不禁一笑,随即招呼了旁边的丫鬟过来,道:“她叫玉儿,是会里的人,出身医谷,会武功,会灵术,曾在太医院任职做过探子,前年小姐缩减会里暗探时才退了出来,前两日刚做完任务归京,是个不错的人选,就是性子冷了些。”
宴辰泽听罢,眸子瞬间涌上一层惊喜之色,不禁看向她道:“你是几系几品的修行者?”
丫鬟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冷色道:“两系九品。”
“倒是不错。”宴辰泽微微点了点头,转而道:“那若让你以后只照顾保护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吃亏?”
姑娘摇了摇头:“我沉浮江湖宫廷数十年,对这些阴谋之论早已厌烦了,倒想寻个轻松的活计来做。”
“行。”宴辰泽点了点头,随即转向羽绾道:“那你安排一下,明日就让她去季常那,做司舒的贴身丫鬟吧。”
“好。”羽绾点头应下,继而招呼了玉儿离开屋子。
玉儿随即点头示礼,出去离开屋子关上房门,而这时,羽绾这才从桌下的暗柜里拿出了一份文书,展开到宴辰泽面前。
“会里在几位皇子身边和宫中的探子不算多,暂时只收集到这些情报,你先拿去看看,看完后就烧了,我这边还有备份。另外,你让小姐留意一下达州林家和池州上官家,他们背后可不是二皇子。”
“那是谁?”宴辰泽面色一时严肃了起来。
羽绾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查不到。”
“是太子的人吗?”
“不是。”
“那是三皇子?”
羽绾顿时看着他一顿,不禁无语道:“你觉得可能吗?”
宴辰泽随即抬眉道:“怎么不可能,祁宁那孩子精着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羽绾顿时憋了一口气,抬手示意大门作了个手势:“请。”
宴辰泽一窘,不由讪讪的起身离开了屋门。
谁都知道三皇子祁宁和因孔之和南梦的关系,若这两家是背后的主人是他,首先他不会被二皇子和太子欺负的这么惨,甚至还保不下因孔之,其次,若因孔之知道了,估计会对他十分失望。
深秋的街市上呼啸着一股冷风,在夜色中飒飒吹过,映着清冷的月色,显得有些恐怖。
夜色中,一抹黑影从街市上飞身而过,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城西的一处宅子,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司翔回来的很晚,一般在林梦阁里算完帐后才会去歇着,所以等宴辰泽钻进院子里,正好碰到了出门去睡觉的他,一时靠在门旁疑惑了起来。
司府后院有这么小吗?连单独给他弄个书房的都腾不出来?!
回去后他可得跟南梦好好说说,将司府扩建一下才行。
宴辰泽不免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里屋。
走过外间的院子,往里便能看见一间上锁的屋门,宴辰泽随即拿出了钥匙打开潜了进去。
在床底下有个木盒子……
这是才是南梦让宴辰泽亲来一趟京都的真正原因。
……
秋冬之季的气候很寒冷,只是正午,便有疾速的寒风从田园扫荡而过,掠起满茶园的绿叶,飒飒而过。
言温微微往上提了提身上的毛毯,招呼了下身旁的小豆去拿件披风来。
今日正值九月初十,距离言筝离开茶园返回言家已经有大半个月,据小豆说,姐姐在前个月到言府时因拾到主司大人的一支玉簪而得了一个护卫,因此让她回了茶园,如今一连大半个月也没传来一封书信,这让不由让言温隐隐有些担忧。
茶园里的冷风依旧飒飒的刮着,时不时和远方的树林呼应而起,在风中飞卷着。
小豆随即拿了披风给坐在轮椅上的言温披上,顺便给他手里放了只暖手壶。
“公子坐会儿就把窗子关上吧,当心着凉。”
小豆给言温系上披风,说着便走到屋后开始给他煮今日份的药膳,言温一时蹙了蹙额头,不由侧目看向她。
“姐姐当真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小豆疑惑的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小姐说,言家最近会出麻烦,所以让我在这里好好陪着楚楚姑娘照顾公子,其它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那那位南梦姑娘呢?这几天我一直不见她的人影,她去哪了?”
小豆微微想了一想,又摇了摇头:“至从上次我在言家看到她后,就不知道她去哪了。不过她是主司大人身边之人,应该是很忙吧。”
言温听罢,一时惊了一下,微微蹙眉细细思索了下来,冷风呼啸而过,令他身子一寒,顿时咳嗽了起来:“咳咳。”
小豆见着,里面过去将木窗拉上,转而又替言温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外面风大,公子还是去里屋待着吧。”
“咳咳,好,咳咳咳。”
小豆见着,心下一紧,立马推过言温往里屋走了去,将他扶到床上,拉过被子替他盖上,又加了个暖手壶放进被褥里,这才放下心里,到偏房煮药。
外面的风依旧在呼啸着,掠过山间田野,带来一阵雨水,哗哗而下,似倾盆雨一样,染湿了整个达州集市的石板路。
南梦静静站在未央楼后院阁楼的檐廊上,眸光似有似无的瞥向底下的街市,看着在大雨中奔走的人们出神,一时冷风拂过,惊得她反应了过来,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南梦今日穿的很是不一样,一件黑色的衣裙配着一袭白色披风,旁边还有一把纯色的油纸伞。
雨夜之下,最是容易展开行动。
没错,今日她需要夜探言家。
达满贯在言家已经半个多月,半个多月,也在各种各样的理由被言家主拒绝时,终于寻到了一个契机随着言筝见到了言老太君,顺便从她口中打探到了一些事情。
其中,自然包括那些阴暗肮脏的事。
所以,在达满贯将情报传过来后,南梦就开始计划着着手收网。
楼外的雨水依旧哗啦啦的下着,自天空倾泻而落,打击着湿润的石板路。
桑月刚招呼完一个官员说话,随即就接了南梦的消息,从廊间进了后院,上了阁楼,停步于南梦跟前,微微福身而起。
“小姐。”
南梦转身看向她,直接问道:“林家那边的事如何了?”
桑月微微一想,随即道:“差不多了,林家那边已经开始在抵押房屋田产还债,前两日南行钱庄也把抵押的那一成干股卖入了楼里,再过两日,林大夫人就应该过来了。”
“嗯。”南梦点了点头,一时不禁蹙起眉头道:“你估计我们这次吃掉林家,会损失多少?”
桑月微微蹙眉想了片刻,一时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管江南这边未央楼的账,会里其它的产业商铺都有不同的人管着,若要计算损失,估计得请大管家来一趟。”
“大管家?!”
桑月不由吃惊了一下,随即被南梦逗得笑了起来:“怪不得会长前两年在我这边时总说小姐不管事!”
南梦一时讪讪的笑了起来:“商贾之术,我不是很擅长,只能给出一个大概规划,所以就将这些事全都推给了会里,让专人来打理。听你这话,这大管家应该就是会里总管产业的人了?”
桑月笑着点了点头:“嗯。大管家是奇才,前两年江南的未央楼和绘春馆整改清洗时,他帮了我和余晖很大的忙。”
“既如此,那林家之事你就找他吧,直接跟依依姐说就好,若有机会你替我留一下他,如此高人,我倒挺想见一见的。”
“好。”
桑月笑着应承了下来,南梦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开阁楼往言家的方向走去。
外面雨声渐大,桑月望着南梦的背影,微微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禁缓然笑了起来。
等到小姐将达州这边的事做完,再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消息,到时她应该很开心吧。
一时冷风吹过,透着敞开的檐廊吹入阁楼,却在经过桑月时被一件厚重的披风挡住了,转头之间,是刚锁了账房的门从檐廊下走过来的余晖。
“怎么在风口这儿站着?!也不仔细着凉着!”
桑月不禁一笑,依偎到余晖的胸膛上,柔声道:“我刚见过小姐,她最近要处理言家的事,估计要把林家的事都交给我们了。”
“哈哈哈,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了,你有没有将你怀孕的事告诉她?”
桑月微微摇了摇头:“还没有,我想等小姐将这里的事处理完后再跟她说。”
“嗯,这样也好。小姐自从来江南后就没怎么开心过,等事情结束后再告诉她,正好让她开心开心。”
“嗯。”
桑月不禁扬嘴笑了起来,一时间知觉暖意浸入心间,甜蜜无比……
夜晚的气候很冷,特别是这样湿冷的江南,光是走在街市上,便有阵阵冷风袭来,卷起行人衣袖。
雨声仍然在哗啦啦的下着,从天边而来,带着阵阵雷声自天边而来,不由让人心惊,南梦一袭黑衣撑伞从街市上走过,拐进一个巷口后,直接弃伞入了言府的大门。
言筝和达满贯在老太君房间里等待着,时不时往窗外望两眼,却始终未得人影,不由得焦急起来,来回踱着步。
“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达满贯见着,随即安抚过去道:“大人说话一向算数,估计快了。”
言筝一时紧蹙起眉头,再次往窗外望去,而这次,却得了一抹黑影。
言筝赶紧过去打开了门,让南梦进了屋门。
雨夜风大,言家的人早早便入了睡,只留言筝一人守着老太君,而南梦也是定在今日,将状纸做完。
没错,她要以一桩谋杀案结束言家这一代主人的统治。
而这个案子并不是当年言家主和祁逸勾结被言筝母亲和哥哥发现从而杀妾灭子的案子,而是言家主联合二夫人毒杀言老太君的案子。
说起这件事的起因,那得从达满贯在言家大半个月的潜伏说起了。
大半个月,其实可以做很多事,特别是对于像达满贯这样极具天赋和卧底经验的人来说,利用半个多月的时间搞清楚一方富商家里的琐碎杂事是完全够用的。
毕竟达满贯以前可是在任迎身边潜伏了四五年,最后帮助殿里以诸多实证一举灭杀前任户部尚书任迎的人。
所以这大半个月的卧底对于达满贯来说格外轻松,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解言老太君的药膳,并且根据基础药理,从药渣中发现一种来自西原的慢性毒药。
只是,根据获取的分量信息,言老太君如今已经是回天乏力了。
这个下毒之人,毫无疑问是言家主,原因不用想也知道,一准是为了老夫人手上那两成股份。
而南梦今日要做的,就是写状纸,将此事闹大。
这是言老太君自己要求的。
“言老夫人,我有话直说,这份状纸需要您的画押才能生效,而生效之后,若查得属实,您的儿子也一定会被依律定罪。”
说着,南梦将用油纸包裹着的文书展开在桌面上,让达满贯递了过去。
“这份状纸我不会勉强让您签,但即使您不签,您儿子也不会逃过此事的。”
让一位半截入土的老人家亲手将揭露自己儿子的罪行,将自己儿子送进大牢,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就算是老夫人自己要求的,南梦也知道她心里也一定不好受,所以在言老太君签字之前,她还是提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