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由春风循循渐入人们心底,三月初八的仲春时节,桃花纷放,牡丹尽绽。
而然,在这个生气盎然的节令,京都城却处于一种热闹而紧张的气氛中,就像那个时空的高考季一样,家家户户都在等待着三月末旬的两试放榜。
可今年却不同,因为在两试放榜前夕,最令人紧张的是即将出炉的清明殿入殿比试榜单。
要知道,今年清明殿一举清除了数名奸细,因此空出了许多官位,那入殿的名额可就是往前的十倍有余了。
所以,在这样一个商量入殿人选的关键时刻,身为殿长的沽君子正执一黑子看着棋盘发愣,迟迟不知下在何处。
他对面的南梦则是一脸喜色。
老头知道规则又怎样,五子棋她还没输过呢!
“啧啧啧……不知道怎么下了吧。”
老人不禁微微一笑,无奈的将棋子扔进了棋盒:“输了。”
“嘿嘿!”南梦顿时伸过手去:“十两银子。”
沽君子不由抬眼看了她一下,宠溺的一笑,从怀里掏出来两锭银子放到了她手里。
天知道这局棋他由着南梦悔了多少次……
不过,当南梦那一脸开心得意的神色浮现在他眼前时,他真的很满足。
“你说你好歹殿长,晾着他们跑到这来陪我下棋,是不是不太厚道?!”
沽君子冲她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受伤了,我想过来照顾你。”
南梦猛然一愣,突然觉得手里的十两银子似乎沉重了一分,“你,你……”
“哈哈哈,逗你的,我是闲着没事才来的。”
南梦顿时松了口气,又不禁疑道:“你怎么这么闲,他们选人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吗?”
“不用啊,各司的司长都有人了,他们选他们的就好了,而且墨萧从楼里挑选出的人员名单我这边也看了,没什问题。”
“这样啊。”南梦不禁点了点头,开始把棋盘里的棋子往回收。
沽君子的脸色顿时更加柔和了一分,看着她的动作,眼底尽是笑意。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幸福过。
夜色从窗棱处渐渐爬上地表,带着暖春的气息,就连夜风也没了之前那般寒意,只剩惬意的舒适。
等到皓淼淼从京都城翻进南梦的院子时,她和沽君子已经又战了三盘。
所以,当南梦最后一粒白子落在棋盘的同时,皓淼淼手里的药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棋盘上,不由让南梦大吃一惊。
“喝了。”
南梦抬头就看见皓淼淼那副清冷的面色容,立马一喜:“姨你回来了!”
皓淼淼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指了指棋盘上的药瓶,南梦随即一笑,拿起桌上的药瓶喝了下去,汤药入口,顿时散发一阵苦涩,瞬间让她变了脸,拿起旁边的水壶咕噜起来。
沽君子不禁被她逗得一笑:“你怕苦啊?”
“咳咳咳。”南梦顿时咳嗽了几声,苦着个脸道:“这药苦到我心坎了!”
“其实你不必为我挡剑。”
皓淼淼冷不丁的一句顿时将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她万年不变的冷漠中竟多了一丝自责,让南梦心里不禁一酸。
“姨,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就算当时我不过去,你顶多也是轻伤,不会中毒。但是我做不到,我见不得别人伤你一分一毫,所以,就算我能力不够,我也依然会去挡那一剑。”
皓淼淼轻轻蹙了蹙眉头:“你想保护我?”
“不是保护,是命。”南梦不由站起了身,抬头注视向她,“你就是我的命。”
皓淼淼眸光霎然一惊,神情第一次出现了不解:“命?”
南梦不禁焕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恩,就是命。就像,鱼儿和水一样,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皓淼淼心里顿时一沉,微微低头皱起了眉,片刻后,转身离开。
南梦顿时一愣,她这是,表白失败了?!
“淼淼需要点时间,毕竟当年,你娘也只是把她当做最亲的人而已。”
南梦顿时一疑,不由转头看向了沽君子,“你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沽君子不由微微一笑:“知道啊,我曾经也把一人当做过自己的命。”
“他是谁?现在还活着吗?”
“她不在了。”沽君子摇了摇头,微微笑着。
“她曾经跟我说,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如果有的话,那只是你还未长大。但我知道,我是真的离不了她,哪怕是现在我还活着,也只是为了她。”
沽君子的面容依旧温暖柔和,但是南梦从他的声音中却能听过许多苦涩。
能把伤痛笑着说出来的人,心里该是有多苦啊……
南梦不禁抽了下鼻子,将脑袋别了过去。
沽君子见此不禁一笑:“以前见你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怎么今日这般多愁善感?”
南梦撇嘴道:“我可怜你。”
“可怜我?”
南梦顿时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他,神情突然严肃认真了起来。
“沽君子,我不是小孩子,你心里有多苦我看得出来,你若觉得在我这一定要笑着作掩饰的话,那就不必说了。”
沽君子心里猛然一沉,不由愣住了。
而南梦的眼眶已然有些泛红,微微闪着泪光。
现在的沽君子,就好比当初的她一样,在饭局上笑着将自己的伤口扒开,假装不在意,假装已经过去,其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样的故作坚强,有多苦。
她不是可怜沽君子,而是心疼他,就像心疼当初失恋的那个自己一样。
“沽君子,这世上没有几人是可以笑着把伤痛说出来的,你可以不用在我这里故作坚强,如果你觉得我实在不是你可以倾吐的对象的话,就离开吧。”
沽君子不由呆了几秒,顿时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我,我……”
南梦不禁吐了口气,不由微微笑着道:“是不是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些?”
沽君子猛然抬头,眼神里满是惊慌,却又藏着些期待。
“你位高权重,尊为清明殿一殿之长,以一己之身握朝廷命脉,御下奉君,其实与东宫太子又差的了多少呢?孤臣,权臣,说到底都是于万丈光芒之下,只独自己一人而已。
你不能让人看见你的懦弱,抓住你的软助,所以必须将自己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壳,只会笑容和冷冽,久而久之,也许连你自己都会忘了你还是个人,也会哭,会痛。”
南梦顿时一停,缓缓吸了口气,将声音放得更加柔和了些,“我想,你视作生命的那个人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也许我并不能做到她在你心中的位置,但至少,我希望你在我这可以不用掩藏。”
沽君子眼眶竟一时湿润了,泛着微红的泪光,呆呆的看着她,诧异的神色中却是甜而苦的复杂感慨。
南梦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以为,你还是个孩子。”
南梦不禁失声一笑,仰头将迷离在眼眶中的泪水倒了回去,缓缓吐了口热气。
“不要把我当做孩子,我从来都不是。”
说罢,南梦扯了扯嘴角,给以沽君子一个笑容:“我要去睡觉了,晚安。”
沽君子的心顿时闪过一阵刺疼,浸在眼中的泪光终于从眼眶中滑落而下,滴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