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沽君子驾车回到殿里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尽数散去,只有一抹晚霞在他踏入殿门的那一刻还倔强的挂在天边。
风韩龄老远就在殿门的假山亭上看到了沽君子那一袭灰黑色衣裳,顿时朝他招了招手,将他喊了上来。
凉亭的桌上放着一瓶药丸,是南梦在殿里内乱清洗之前就和风韩龄研制好的,一日一粒,十日便可痊愈。
只是,这瓶药到了沽君子手里,却愈发沉重了一些。
内乱那天,南梦很很聪明的告诉若微和墨萧以自身真气封住血脉,抵制毒性侵入,虽然他们也因此在战斗中吃了很大的亏,但好在他们最后都没中毒,稍作修养便可痊愈。
可南梦却因为替皓淼淼挡了那一剑而导致真气四散,毒入肺腑。
虽说那一剑不深,毒也是好解,但怪就怪在她之前吃了风韩龄研制的药,毒素还未完全清除,这两者相混,竟是形成了更加猛烈的剧毒,让风寒龄也束手无策。
“您也别太担心,淼淼不是去了医谷嘛!”
“如果她不吃你的药,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沽君子静静的打量着手里的药瓶,微微皱起的眉头上,浸着可见的难受和自责。
风韩龄不由一愣,随即宽慰道:“唉,您也不用太过自责,若果不是我的药延长了毒发时间,她估计都等不到淼淼去趟医谷。”
沽君子顿时抬眼看向他,脸色霎然阴沉下来。
风韩龄当即就领会了他眼神里的怒意,立马尴尬的摆了下手,转了个话题:“嗯,那个,墨萧回来了,他说南梦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沽君子随即瞥了他一眼,将两块令牌扔了过去:“给墨萧和清寒陌。春闱圣旨后,召各司长主事去议事厅开会。”
风韩龄接牌一笑,麻溜的跑出了亭子。
若再待下去,估计殿长大人是不会放过他了。
春季虽暖,但夜风总是有些凉人,特别是当墨萧给南梦讲了个故事就跑了之后,南梦这腹部的伤口就越发的疼了。
所以,看着她面前的司翔更是一脸的嫌弃和吐槽。
“姐,我真怀疑到底是不是习武之人?!那伤口就那么点,有这么疼吗?”
南梦瞬间给他一个冷脸:“是谁每天被姨娘追着打,喊得鸡飞狗跳的?!”
司翔顿时一囧:“不是我。”
“哈哈,行了,都别争了!”司舒望着他们一笑,端着一呈盘饭菜推到了南梦面前,“专门给你熬的鸡汤,快尝尝”
南梦瞬间一喜,端起鸡汤轻轻吹了两口,就开始美滋滋的扒拉起来,看得司翔直流口水,不禁瘪起嘴来。
“都没有我的份。”
“你又没生病!”
司舒顿时给了他一个颜色,不禁嗔怪道,而偏巧这时,南梦还特地放下碗筷,舔了一下嘴唇,作出十分享受的姿态来。
“啊,真香!”
“姐?!”
“哈哈哈,不逗你了。”南梦不禁一笑,放下碗筷,看着他道:“我刚才听父亲说,你说服姨娘同意你经商了?”
司翔惊得一喜,立马来了兴趣,小鸡啄米式的点了点头:“嗯嗯,娘她同意了。”
“那我这有个赌场和医馆,你要不要?”
“要!”司翔顿时开心的像个孩子:“姐姐给的,怎么能不要呢?!”
南梦被他那样子逗得一笑,答应道:“好,那我让初念把地契和账本给你,但是有一点,你得自己经营,不能打着父亲和我的名号。”
司翔顿时泄了一股气,不禁撇嘴道:“那,我可以找羽绾帮忙吗?”
南梦欣然点头:“当然可以。”
“好勒!”
司翔当即一喜,立马拉过候在南梦身边的初念去往后院的库房走了去,而这时,院子里却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南梦抬头望去,就看见沽君子带着笑容的脸色,不禁惊疑了一下,转身招呼了姐姐离开,给沽君子倒了杯水。
“这么晚来找我干嘛?”
“你的伤好些了吗?”
“没事了,就是有点疼而已。”南梦笑着,将水杯推到他面前,捂着腹部起身往里间的书屋走去。
沽君子心里不禁一沉,立马上前扶住她。
南梦顿时一愣,不由看了他一眼,继而在他的搀扶下缓缓朝前走去,从书架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本名册递给他。
“这是情报司仅供司长掌握的暗探的名单,北寒的,西原的,朝中大臣的,都有。”
沽君子接过名册,犹疑的看向她:“情报司司长告诉你的?”
“不是。我用幻灵术从他记忆中提取的,顺便消除了他的记忆,将他送走了。”
沽君子不由大惊:“你提取了他的记忆?”
“嗯哼。”
“那你还知道了什么?”
南梦不禁弯嘴一笑:“怎么,怕我发现什么吗?”
沽君子没再说话,而是十分严肃的看向她,弄得南梦一时皱起了眉头,嘀咕道:“提取是有针对性的,我哪来那么多精力把他一生都看一遍?!”
沽君子顿时松了口气,引得南梦不禁好奇了起来,疑狐的看向他。
“你究竟怕我发现什么啊?”
沽君子缓然一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哼,不好玩。”
“哈哈,走吧,跟我下盘棋。”
南梦随即仰头看向他,翘嘴道:“五子棋,赌十两银子。”
沽君子一笑:“好。”
……
……
仲春往往是四季中最养人的时节,百花盛开,万叶长青,就算是北边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的医谷,正值药材繁茂的时候,漫山遍野花海中,弥漫的全是药香,视野掠过一望无际的花海,便能在其中看见一处亭阁。
亭阁中正躺着一位白发老者,手里拿着紫檀茶壶,悠然自得,他身旁有一白衣女子持剑而立,冷若冰霜。
许久后,白发老者终于悠然的翘着身子开了口。
“静文以前在医谷的时候,也是听话的孩子,如今走了,倒有些可惜。”
“没想到你也会怜惜他们。”
“他们毕竟曾是医谷的弟子,虽说出谷之后,无论江湖朝廷,都无谷中再无关系,但终究还是有一段情谊在。”
皓淼淼侧目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情义了。”
老者微微一笑:“我终究是人,虽已经看破红尘生死,但也是肉体凡胎,哪里能做得到真正放下呢?”
“小姐当年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他们当中第一个出世之人。”
“他们?”老者突然有些嫌弃,不禁翘嘴抱怨道:“沽梦也真是,什么人都拿来和我相提并论!”
皓淼淼看了他一眼,神情依旧冷若冰霜,但还是提醒他一句道:“江湖很险,你确定让楚楚入世?”
老者突然抬头瞥了她一眼,嗔怪道:“那孩子在谷里这么多年了,总得出去看看,再说了,以你十字会的势力,还保不了她周全嘛?!”
“会里势力虽大,但终究有些地方照顾不到,你要想好。”
“没事,过几个月褚燃和城主身边的一个暗卫也要入江湖,到时候就不用你了。”
皓淼淼微微低头看了他一眼,表示知道了,随即拿过桌上的药瓶消失在亭阁中。
老者望着下一秒已然与花海融为一体的白衣身影,不由摇了摇头。
啧啧啧,还是和当年一个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