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栀是早产儿,七个月的时候就出生了,比医生给出的预产期早了一个多月。
她出生的那天,恰好院子里的栀子花落了,沈初尧便给她取名为晚栀。
苏妙一生完孩子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恹恹的状态,很少吃东西,也几乎不说话,而且脾气变得很差,说话也基本都是为了发脾气,经常性的摔东西,听见沈晚栀的哭声,会格外敏感,然后跟着一起哭。
三番五次下来,沈晚栀就被送出去了,留一个月嫂照顾,沈初尧留下来照顾苏妙一。
苏妙一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饶是沈初尧做了不少以前她爱吃的小零食,她都没什么反应,只是靠坐在床上发呆,盯着窗外看。
沈初尧不清楚窗外电线杆上那几只鸟有什么好看的,但他要是把窗帘拉上,苏妙一能当场捂住耳朵尖叫出来,还是撕心裂肺的那种。
她要看窗外,不允许沈初尧拉窗帘,晚上睡觉也不允许。
沈初尧切了一小块抹茶慕斯,单膝跪在床前,耐着性子喂她。
“尝尝看,不好吃,我再去重做。”
苏妙一听话地吃了一小口,抹茶味的奶油刚沾了嘴就被她吐了出来,直接吐在了被子上。
她抢过沈初尧手上的蛋糕直接砸在他的脸上,口吻冷漠得可怕:“不好吃。”
“那我去给你换个口味。”沈初尧没有任何不满,擦掉脸上的奶油后,便起身离开卧室,去厨房重新做一份。
苏妙一没阻止他,等他重新端过来一份后,她才冷着脸说不想吃。
她说不吃,沈初尧就把蛋糕放到旁边,问她不吃蛋糕的话,想吃什么。
她不讲话,只是偏头静静地看着窗外,像是看不见沈初尧似的。
“想出去走走吗?”沈初尧问她。
苏妙一缓缓转过头来,伸手,要他牵,“宝宝呢?”
“你要去看吗?”
她想点头,只不过片刻后还是摇头,“不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沈晚栀的哭声,会给她一种浑身爬满了小虫子的感觉,叫她头皮发麻,又恶心,控制不住地跟着沈晚栀一起哭。
“我想去河边走走。”
“河边风大,你容易着凉。”
苏妙一抽回手,不肯再跟他讲话,只一个劲儿地盯着窗外的鸟看。
“又没说不和你去,风大给你多穿点好了。”
沈初尧叹了口气,给她一件件换上衣服,挑了顶帽子戴上,“有脾气撒出来,别闷着,老婆。”
话落,他毫不意外地挨了一巴掌。
沈初尧被打得偏过了头,舌尖抵着腮肉,没什么表情变化,火辣辣的疼消下去一点后,他才问:“心里好受了点没有?”
“等宝宝月份大点,我想回趟津南。”她说。
“好,到时候我陪你去。”
沈初尧牵着她去到了河边。
这时候正傍晚,夕阳在河面上洒了一层光,真真应了那句“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话,耀眼得叫人移不开眼。
苏妙一坐在河边长椅,看风把湖面吹得层层叠起,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侧身,看向身边挨着她静静坐着的男人,一边的脸上还浮着巴掌印,长睫翕动,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也跟着转过头来。
视线交汇,苏妙一又移开,“对不起。”
她给他道歉。
“嗯?”他似乎不明所以。
“我刚刚打了你。”
“手疼了?”
沈初尧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揉着,“以后别用手了,老婆,打疼了也叫我心疼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啊?”
“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
“我就是好奇而已。”
“老公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对不起,猫猫。”
“你没喜欢过别人吗?”
风把她的发丝吹得乱舞,沈初尧替她别过耳边的发,摇头说没有。
他没有喜欢过别人。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喜欢苏妙一,只是那天阳光正好,他躲在树后,看少女明媚如阳,喝了两人份的柠檬水。
他第一次产生了想投喂那个女生的想法。
后来他发现那个女生真的很好,很单纯,当然最主要的是记吃不记打,还总是格外天真地说要救他什么之类的话。
他很喜欢看女孩知道事实后的反应,那肯定很有趣,所以他努力伪装,又叫她发现,想看她花容失色,没想到却招来她的反感。
他不懂,明明这只是他们之间的游戏而已,为什么女孩突然变得那么讨厌他?
有什么好去较真的,他只是有点恶趣味,没想要女孩真的离开他。
但他又觉得女孩只是想和他玩捉迷藏而已,她心底肯定是爱他的,不然他怎么可能每一次都能找到她呢?
因为他们相爱啊。
他很开心,和心爱的女孩子孕育出生命,他会好好教育他们之间的宝宝,并告诉她,什么是爱。
“沈…老公,我想回去了。”
苏妙一刚想站起身,却被沈初尧按住了肩膀,不得动弹。
她疑惑地转身看向深处,问他怎么了。
原本温柔尚存的男人此时却露出阴恻恻的笑,箍住她肩膀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像是要硬生生捏碎她的骨头一般。
她不懂,发生了什么。
“老公,你怎么了?”
“猫猫,这次的游戏好玩吗?”沈初尧嗓音低低的,笑音像是从喉咙间里溢出来的似的,听得叫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苏妙一大口地喘着气,死死攥住衣角,眼眶涨得生疼,却还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问他:“什么意思?”
“老公,你在说什么?”
“猫猫,你不是都想起来了么,为什么突然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呢。”
心脏狂跳,手背青筋暴起,苏妙一垂着头,不敢和沈初尧对视。
从沈晚栀出生到现在,沈初尧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明明她根本没有做出什么反常的行为。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嗯?”
沈初尧捧起她的脸,意外发现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几乎红得要哭出来了。
“猫猫,怎么要哭了呀。”他笑呵呵地问,“是游戏玩得不开心吗?”
“什么游戏?什么都想起来,老公,我忘记了什么呀?”她咬着唇,颤抖着嗓音挤出一句。
看向沈初尧的景象不断模糊,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堆积在眼眶里。
粗粝的指腹擦去她眼角渗出的泪,沈初尧轻轻吻上她的眼睛。
苏妙一下意识闭上眼睛,沾着泪的睫毛翕动,嗓音颤抖,“老公。”
“猫猫是想和我玩一个新的游戏吗?”
一个明明恢复了记忆却还装作没有的游戏。
他当然是非常乐意奉陪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见瞒不下去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总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露了马脚。
沈初尧没瞒着她:“刚才。”
“……?”
“你刚才想喊我沈初尧。”
“……”
就因为那一个喊出口的“沈”字,他居然就这么断定自己恢复了记忆。
真恐怖。
“猫猫,你还要继续跟我玩游戏吗?”
苏妙一摇头,固执地纠正:“这不是游戏。”
沈初尧选择性失聪,转而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
她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喊他沈初尧。
不装了,连“老公”都不想喊。
沈初尧将她抱进怀里,隔绝河边的风,下颚搁在她肩上,嗓音缱绻,和落日一样柔和,
“猫猫,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是恋人的呢喃。
“但是呢,你要是还想着离开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摔死沈晚栀。”
是恶魔的低语。
苏妙一瞬间如坠冰窖,浑身止不住地发冷、发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豆大的泪珠往下滚。
他和她有孩子,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更好地牵制住她。
沈晚栀不是沈初尧的孩子,是沈初尧控制她的人质。
这个人可真是无耻到了骨子里!
苏妙一拍开沈初尧给他擦眼泪的手,倔强地用手背胡乱地抹去眼泪,满腔怒火,最后被一盆冷水浇灭,闹再多也没用,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沈初尧了。
良久,她调整好情绪,和他说:“沈初尧,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沈初尧只是有病,有病就要去看医生,看了医生就会好的。如果沈初尧恢复正常了,她可以尝试接受他的。
“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沈初尧疑惑反问。
“因为你有病。”
“我没有。”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猫猫,老公没有生病。”
“你就是有病,你和正常人不一样!”
“那为什么有病的不是你们?”
沈初尧反问得理所当然,“你们制定一个框架,取名为正常,然后把自己置于框架之内,每天小心翼翼地生活在‘正常’之中,这才是有病吧。”
顿了顿,他又强调一句:“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最后他得出结论:“所以啊,猫猫,生病的人是你,但是我会一直陪着猫猫的,不管猫猫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和猫猫永远在一起。”
(初一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