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月在家躺了一周,林佑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叠钞票,给她压在枕头底下,然后又消失了。
她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想知道他要做什么,他是生是死她都不想知道。
她跑到浴室洗了很久的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家门。
就算死,她也不想死在这个满是痛苦回忆的房间里!
她沿着环城湖一路走,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才停下来,然后坐在岸边,静静地等待!
她想,这里将是她看到的最后一处风景了。
那就多看会儿吧。
虽然这个世界早已没什么好留恋的,但到了最后一刻,她愿意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再看看这个世界最后的样子。
她看蓝天,看绿树,看清清的湖。
不远处却有个人,在看她。
舒明月也注意到了那人,穿着宽松的裤衫长褂,手里闲闲盘着一对文玩核桃。
是个和尚。
她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到的,想来应该是在她之后,因为她坐在这儿时,周边并没有人。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夕阳逐渐西沉,天慢慢暗下来,等到月亮露出小芽,舒明月起身,先扭头看了他一眼。
和尚松松笑道:“你跳你的,我不会阻止。”
舒明月眼角一跳,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不过,他既说了不会阻止,那她也不必再另寻地方。
于是,她从岸边走到湖中,慢慢慢慢将自己沉入水底……
冰冷的湖水漫过耳朵,漫过眼睛,漫过她整个身体,她闭上眼,把憋着的气散掉。
然后,等着一切结束。
无尽的水,涌进她的鼻腔,阻了她的呼吸,在她意识慢慢模糊的那一刻,突然从上面伸进一只手,将她拖出了水面。
她在岸上吐了好几口水,又呛咳了好一会儿,才无力的看向他:“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说了不阻止,为何还要救我?”
和尚懒懒坐到她身边,一副笑模样:“小姑娘为何说我救你啊?刚才那个跳河的人明明已经死了,我现在捞出来的可是条全新的生命。”
舒明月顿了一下,才道:“大师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还带着所有的记忆,怎么能算是全新的生命呢?”
和尚仍是笑:“少喝了一碗孟婆汤而已,就算带着记忆,也都是前尘往事,跟你这辈子没什么关系。”
“大师说得容易,前尘往事痛不欲生,往后的路又该如何走?”
“当然是,一步一步走啊,我敢断定,你的路会越走越好。”
“为何?”
和尚看着她,一脸慈眉善目的样子:“因为,你已经在谷底,再往下可就没有路了,往后的每一步,当然只会越走越高。”
舒明月却笑了,只是笑容有些惨然,“那可不一定,曾经我也以为自己已经进到谷底,没想到还有更深的谷底。”
“再深的谷底能深的过死亡?既然她已死,谷底也就到头了。”
舒明月心底微动,一时没有说话。
和尚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没喝孟婆汤就重新投胎的人,这也是一种缘法。上天让你带着记忆重生为人,总有它的用意,或许,它是想提示你——既然上辈子你已修完‘坠落深渊’,这辈子自然该修习‘攀至高峰’。”
舒明月闻言沉默许久,忽的说道:“大师,您收我为徒吧?”
和尚却笑着摆手:“哎呦呦,我可不收女弟子。不过,小姑娘与我缘分匪浅,往后自有相见时啊。”
和尚说完,起身要走,舒明月忙问道:“大师,您住在何处?以后若需大师指点,我该去哪里找您呢?”
“武周山,云谷寺。”
舒明月正在心中默念,又听他说道:“湖中刚淹死了人,小姑娘还是快快回去吧,小心被她哭泣的灵魂附上身。”
…
舒明月回到家中,已是半夜,她默默想着那个和尚的话,一时心绪复杂。
本想一死百了,可大师却告诉她,那个想寻死的她确实已经死了,而现在归来的她,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她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想,自己真的可以作为一个新生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旅程吗?
她不知道,但她总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不如就当那个她真的已经死了,不如就让现下的这个自己,试上一试?
她这样想着,终于在一周后,为自己注满勇气,再次返回学校。
而那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废墟场,找小乞丐。
半个月没有去给他送吃的,他还好吗?是不是经常饿肚子?
当她拿着馒头赶到废墟场时,瞬间松了口气,那个小乞丐没有饿死,也没有受伤,只是睡着了。
她蹲在他身边默默等着,可他睡得并不安稳,她以为他生病了,伸出那只空着的手想去试一下他的体温。
他却突然惊醒,狠狠咬了她的手。
但她一点也不生气,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没认出自己。
果然,等他看到她,就再没了敌意。
舒明月把馒头递给他,他接过去,大口大口吃起来。
不知为何,这一幕,竟看得她泪流满面。
她想,她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差一点就再也不能给他送吃的了……
第二天,她给他带了包子。
第三天,她给他带了面包。
可是,面包并没有给出去,因为第三天,舒明月找不到他了。
她把废墟场和周边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他。
他会去哪儿呢?一个无人在意的小乞丐能去哪儿呢?
她没来由的担心。
说起来,她送吃的给他,并不是单方面的帮助他,其实他也是自己的一份救赎啊。
他让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还是有些用的。
至少,有人期待她的到来,把她当成一道光。
于是,那天晚上她又去了一趟废墟场,想去看看他有没有回来。
可那时她,并不知道——造化弄人,命运竟是如此不可捉摸。
那晚,她没有找到小乞丐,却遇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将她带离此地,从此彻底改变她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