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舒明月每天都会带着吃食去废墟场。
每每看到那个小乞丐,她就觉得她的人生还不算太坏。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理,是在与人比惨中找自我吗?
也许吧,可她确实觉得自己因此得到了某些安慰与救赎。
她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到考上大学的那天,她甚至有了微弱的期待,也许真的会如妈妈所说,离开这里后,她会开启不一样的人生。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并没有等到那一天,就离开了这里。
并且是以那般的方式……
那天,她如往常一样,下午放学回到家,拿钥匙开门时发现门没锁,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贼了。
她慌忙拔掉钥匙,就想往楼下跑,不料,门突然从里边被推开,接着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了进去。
她尖叫一声,被那只手堵住嘴巴,在拼命挣扎的间隙,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离家半年杳无音信的——林佑!
她不禁惶恐地睁大眼睛。
因为此刻的林佑,正被五个男人按在椅子上,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脸上还有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
在舒明月的记忆中,他从没有过这般模样。
捂住她嘴巴的那个男人,见她安静下来,放开手将她往前推了一把。
她脱口就对着林佑喊了一声“爸爸”,可林佑只是抬头看她一眼,眼神迷离恍惚,竟像不认识她似的。
身后的男人却笑道:“你爸欠了我们一屁股债,躲着不还算怎么回事?那只能我们自己来收喽。”
“不可能!”舒明月立刻回道:“他的工厂经营的很好,进账也很多,怎么会欠你们钱?”
那男人“嗤”了一声,“进账再多能经得起他没日没夜的赌?小姑娘还不知道吧,你爸的厂子两个月前就抵给我们了,可惜呀,还远远不够!他从我们这里借的高利贷,五个厂子也不够还的!”
所以……他离开的这半年,就是去赌了吗?!
舒明月心头剧烈跳动,她看了一眼房间,除了保险箱被打开,别的地方都保持原样,而保险箱也没有损坏,不像是被人撬开的,而是输了密码正常打开的。
所以……是他带他们来这里的!是他告诉了他们保险箱的密码!
是他……
舒明月定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那男人却绕到她身前,手里拿着个证件跟她比对,忽的一笑,语带猥琐,“这么看,倒是比照片上还嫩了些,没想到他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舒明月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的,竟是她的学生证。
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要说林佑主动把她往狼窝里送,她是不信的,但是他不堪折磨,说出了保险箱里还有一笔钱的事,不见得做不出来。
他以为那些人拿了钱就会走,却没想到舒明月放在桌子上的学生证被发现,他们看见照片,心生歹念,所以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
舒明月霎时手脚冰冷。
可她知道现在不能慌不能乱,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跟那人商量:“他欠你们多少钱,你写个条子给我,以后我慢慢还。你们也看到了,保险箱里就那么多钱,我们手里一分多余的也没有了,就算现在打死他逼死我,你们也拿不到更多的钱。不如放过我们,往后我一点一点来还这笔钱。”
那人又是一声笑:“那要还多久?照你这样算,我们等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等你还清喽?”
舒明月坚定道:“事在人为,我也不想总是欠着别人的钱过日子,我会尽快还清的。”
“你说的很好,我很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但是呢……”那人说着用手指划了一下她的脸,“小姑娘得懂规矩,无限分期可以,总要先交点利息才行。”
他说完对另外几个人喝道:“把他的手给我剁下来!”
几个人闻言把林佑狠狠按住,一人拉住他的手,一人拿着把刀就要往上砍。
林佑这才醒过神来,吓得泗涕横流,拼命挣扎:“啊,不要!不要!不要……”
舒明月也吓到了,拉住那人的胳膊央求:“说好了放过我们的,利息可以加进欠款里,我还你们就是了……”
那人摇摇头,眯眼看了片刻伸手喊停,然后拍拍舒明月的脸:“你都看到了,你爸不愿意拿自己的手来抵利息,那只能拿你喽。走吧,哥哥们会好好疼你的。”
他说完也不再与父女两人废话,直接扛起舒明月就往外走,另外五人也放开林佑跟了上去。
舒明月吓得面无血色,对着林佑大喊:“爸爸,爸爸,你救我啊,你救我……”
林佑终于被她凄厉的喊声惊到,边踉踉跄跄往前扑边喊:“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只是,那声音很快就被关在了门内。
舒明月被他们带到楼下,塞进一辆车里,直接带去了一栋无人的房子。
然后……整整两天都没有出来!
一群失了良知的畜生能对一个如花初绽的女孩做什么呢?
那真真是千刀万剐也难定其罪!
两天后的半夜,那伙人又把她带回小区,扔在了楼下,车子扬长而去。
舒明月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像一个没有生息的破败的布偶。
林佑坡着脚把她背回了家,给她买药,给她擦脸,给她煮粥……
舒明月冷笑:“你为什么不报警?”
他沉默许久,才哑着嗓子说:“以后……你还要生活。”
她不由“哈哈”大笑出声:“你真是个好爸爸,到了这时候还在顾及我的名声,为我的未来着想!”
她的讽刺那样明显,怨恨那样明显,林佑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妈妈拼了命想把她拉出深渊,而他,却在她看到一丝微光时,再次把她扔进绝望的谷底!
她还以为,她经历过最至暗的时刻,应该是在黑暗的地窖中暗无天日的那两年。
原来不是,原来竟不是啊!
原来还有屈辱至极的那两天!
原来,黑暗之下还藏着更多的黑暗,绝望之下还有着更深的绝望!
原来,命运对她的惩罚——
是无休止的……
是没有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