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眼神一凛,上前一步,挡在福王身前,厉声喝问道:
“王振,找死,皇上尚未大行,这新皇登基的圣旨从何而来?”
王振陡然见到福王端坐在堂上,不由一凛,心中生窃,禁不住退了一步。
只是脚跟尚未落地,后背却传来坚硬的触感,将他又顶了回来。
踉跄一下,才刚站稳,一员身穿甲胄,反手握着刀柄的小将,出现在他旁边。
用十分阴森的语气,冷笑道:
“公公,哪里去?不是来宣旨的吗?福王殿下听着呢。”
王振不认识这名小将是谁,但他自认为自己占据着大义,回看了一眼跟随自己而来的禁卫军,底气十足地尖着嗓子,道:
“太子殿下监国已久,众望所归,皇上已经大行,太子登基名正言顺,你等还不速速接旨!
怎么你们也想学那隆逆一般造反吗?”
魏忠贤一直和他不合,这会儿更见不得他嚣张,跳出来,上去就是一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福王驾前,你还敢这么说话,上下尊卑,你干爹没教你吗?
若不是福王坐镇在这里,京城早踏马乱了,还有你在这儿哔哔的份,滚,让你干爹王宝过来,把事情跟殿下说清楚,福王面前还没你说话的份。”
巴掌扇的又响又亮,打的王振又是一个踉跄,手上不稳,圣旨跌落在地。
他也不敢捡,因为在他回头再去看带来的禁卫军时,唐辰微笑着一个摆手,十几名禁卫军的脖子上都出现一把特殊工艺打造的绣春刀,刀锋锋利地已经在十几人脖子上划出了血口孑。
福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和得而复失的失落,说道:
“公公,本宫需见到父皇手书诏书,才能信这新皇登基之事。
如今局势未明,贸然接旨,恐生变故,你回去告诉皇兄,本王便在这里等着他将传位诏书送来。”
王振脸色一变,有心想要呵斥两句维持新皇威严,可他见大堂上皆是对他怒目而视之人,连句狠话都不敢说,转身便要走。
“站住!”魏忠贤厉声喝道,“宫里便是这般教你规矩的?见到主子,连磕头请安都不会了?目无尊长的东西,吴将军教教这货怎么磕头。”
吴三桂高兴地应了一声,箭步上前,抬脚正踹在王振腿弯处。
扑通一声,大堂内人人都清楚听到那膝盖撞击地板的清脆声。
“斯啊!”王振痛呼一声,“你,你们这是要学隆逆,隆逆已经败了,你们也不得好下场!”
福王懒得看他,“老魏,教他学会说话后,给本宫扔出去。”
魏忠贤兴奋地应了一声,招呼吴三桂架起王振,如拖死狗似的拖着便向外走。
期间王振想要张嘴喊叫,却张开嘴每说出一个字,便立即会被魏忠贤赏一巴掌。
从大堂到仪门,尽是啪啪打脸的声音,听的两旁胥吏们无不胆战心惊。
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一脚踏进了夺位之争。
这一刻他们无比羡慕那个跑的不知所踪的兵马司指挥使,有时候还得学那个老油条。
福王阴沉着脸,与唐辰道:“打一个得意便猖狂的太监固然痛快,可于事无补,如今他们已经争出结果,我们该如何是好?”
唐辰命捉刀卫解除王振带来的禁卫军的武装,将人全扣押进兵马司衙门空房中后,捡起那道圣旨大致看了一下,无非就是以新皇名义催促兵马司出兵封锁内城,维持治安,捉拿隐匿逃窜的隆王。
听了福王的话,他眉头禁不住挑了挑道:
“殿下还记得,我给你留的那封信吗?”
“天门未开,潜龙在渊。”福王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还不到我出来的时候?那我们出来接管兵马司干嘛?这么干,岂不自找麻烦,事后光是御史弹劾,便能将本宫淹死。”
“当时,我想着隆王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又是骑兵又火炮的,怎么着也能和禁卫军打的有来有回,哪成想,刚泛起点浪花,就没了,真是有点丢皇家的脸啊!”
唐辰真的想感叹一句,“不是福王多么优秀,纯粹是同行衬托。”
福王没好气道:“我二哥的兵都是父皇给他的,他除了会耍一些小手段,懂什么打仗,光说他没什么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如今天门开了,殿下当然要上朝了。”
唐辰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福王一度以为天上真有个天门开了一般。
“殿下是稳定京城的大功臣,当然要上朝受封了,朝廷吝啬,太子殿下作为兄长,封殿下一个皇太弟什么的应该不过分吧?”
福王听的两眼一突,“皇太弟?我皇兄有儿子的,虽然才几岁,朝臣们恐怕也不会同意吧?”
唐辰笑着将那道圣旨放在福王面前道:
“如今兵马司在殿下手中,有这道圣旨在,带着五城兵马上朝,应该算是勤王吧?”
福王视线不由定格在新皇登基的诏书上,神色有些黯淡道:
“那,父皇真的大行了?”
东暖阁中,王宝悲怆地哭声,动地惊天。
孟忠却是护卫着郑贵妃,脸色阴郁地看着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的明良帝,低声细语道:
“那小子太大胆了,娘娘就不该同意这般行事,若事情败露,不说史书如何写,便是福王殿下都要跟娘娘您决裂的。”
郑贵妃脸色苍白,似乎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低声抽咽着,回道:
“他只说在宫里传个谣,说的还都是对付太子的事,哪里会想到,一下子造成这样的局面,如今看来反倒帮了太子。”
孟忠冷哼一声:“奴才看未必,那小子不是吃亏的主,向来喜欢声东击西,如今宫中消息断绝,谁也不知道他要如何揣度殿下呢。”
郑贵妃凤目含泪:“那,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孟忠冷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隆王谋逆,皇后涉嫌弑君当幽禁,当请贵妃娘娘出面掌控后宫了。”
“啊!”郑贵妃低声惊呼一声,“皇后,太后那边能同意嘛?”
孟忠脸上闪过一道狠厉之色,“我已经派人掌控了各个宫门,她不同意也得同意,当年若不是她胡乱插手,福王早是太子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事。”
郑贵妃深吸一口气,眼角还戴着泪珠,眼神中却没半点伤感,“那五个小宫女,不管是谁的人,让她们咬定是皇后吩咐的,然后全部处死!”
“奴才省的,奴才这便去坤宁宫,捉拿苏逆!”
郑贵妃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孟忠告罪一声,转头对王宝喝斥道:
“王公公,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自有新皇处置,但在处置之前,本督对你下达禁足令,你可有意见?”
王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头磕的嘭嘭响,嘴里直念叨一句话: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孟忠招呼一声,有小太监听命立刻站在王宝身后,死盯着他,寸步不离。
宫内血雨腥风的大换血,不比东华门外的惨烈厮杀,轻松多少。
清浊司这位掌控京城谍报十多年的督公,首次向世人亮出了他的獠牙,甫一出手,又快又狠。
后宫一夜间消失上千人,其中还包括骤闻天子崩逝,心碎难以自抑,选择上吊‘殉情’的苏皇后。
大郑一息间,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下,换了皇帝。
天微微亮,担惊受怕一夜的新皇帝常洛,靠在金碧辉煌,华丽非凡的龙椅上,不自觉睡了过去。
只是他刚睡着,忽被一嗓子惨叫惊醒。
“房上(皇上),房上(皇上),胡黄发了(福王反了),胡黄发了(福王反了)。”
脑袋肿的跟猪头似的王振仓皇闯进大殿中,嘴里鼓鼓囊囊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但站了一夜的一众大臣,无不对这个喜欢指手画脚的太监,厌恶至极,陡然见他转眼变成猪头模样,心下不由窃喜,瞌睡睡意顿时少了许多。
站得了恩旨,坐在首位的金阁老和张阁老,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齐齐惊的站起来:
“休的胡言,福王怎么了?说清楚!”
“胡黄发了!胡黄发了!”王振努力想要说清楚,却只喷出一些混着血丝的唾沫星子。
便就在此时,宫门守卫将领,不顾传召惊慌跑进大殿中,大声急呼道:
“报,福王率领捉刀卫连同五城兵马三千人奉旨勤王,啸聚宫门外,福王说要提刀上殿,保护皇上。”
一语惊全朝,刚经过一夜动乱,这第二场动乱这么快便又来了吗?
明良帝精明一世怎就留下如此一个烂摊子。
只有王振傻笑着道:“窝就佛胡黄发了!胡黄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