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垂着手立在龙榻前,看着周济安不停在皇帝额上刺入银针,皇帝却始终闭着眼,没有一丝反应。
他心底微寒,指尖不自觉抚过袖中两块兵符,忽然十分庆幸。
若非他一听闻皇后薨逝就快马回京,此刻这两块兵符定然不会落入他手中。
头顶似传来一道沉凉的目光,他抬头迎上,就见赵晏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有意无意的扫过他装着兵符的袖袋。
他心底一毛,掌心骤然收紧,“我要去看看母妃,此处就先交给二哥与三哥。”
母妃?
他的母妃早已故去,他要去哪里看母妃?
四皇子只觉赵晏的目光似能将他看穿,拱了拱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垂拱殿。
赵晏站在窗前遥望四皇子快步离去的背影,眸子微微发沉,二皇子皱着眉来到他身边,“四弟不是要去看母妃,怎么往宫门去了?”
赵晏冷笑,“二哥别急,要不了多久,便会回来了。”
天色转眼暗沉,周济安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可榻上的帝王依旧脸色灰白,毫无反应。
老太医抹了把额头冷汗,几步来到赵晏面前,“四殿下不知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此刻气血逆冲,只怕…熬不过今晚了。”
赵晏眸光微敛,声音平静得像是没有一丝温度,“让母妃安排下去吧。”
一个时辰后,本就白幡垂荡的垂拱殿再添新纱,殿院中宫娥太监跪了满地,啜泣声压抑得几不可闻。
宫道尽头昏黄的烛光下,四皇子突然领着太子太傅疾步而来,身后的霍峥身披银甲,黑压压的禁军在几人身后紧紧相随。
这位禁军统领眉头紧皱,手指死死捏着佩刀刀柄,面上带着明晃晃的不耐。
赵晏已与二皇子走出殿外,负手立在玉阶之上,任由四皇子命禁军将垂拱殿重重包围。
微末隔着半开的窗棂望过去,禁军队伍里零星地燃着火把,宫娥太监惊呼一声四散奔逃,四皇子阴沉着脸,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
能让极不情愿的霍峥听他号令,四皇子必定是得到了禁军虎符,但对方此刻的架势却丝毫不像护驾,反而像是要逼宫谋逆的乱臣贼子。
皇帝将兵符交给他时,定然不是这般交待的吧。
微末手指轻轻叩响窗棂,从四皇子带着禁军包围垂拱殿,让原本计划以武力迫使百官拥他上位、本该背负逼宫骂名的赵晏,反而成了护佑栖梧正统的勤王皇子开始,此子就注定会输得一无所有。
四皇子终究太急躁了,耐不住性子。
更何况,赵晏还早在昨夜就换掉了皇帝枕下的兵符,此时被四皇子当成宝贝抓在手中的,不过是个翠玉轩打造的冒牌货。
四皇子在阶前站定,将虎符高举过头顶,“奉父皇密令!锦澜王赵晏谋害储君,意图不轨,本殿特来护驾!”
声音虽尚算洪亮,却掩不住底气不足。
霍峥抬眼斜睨了这位四殿下一眼,心道是你带兵包围了陛下的垂拱殿,还说人家意图不轨?
“锦澜王!”太子太傅怒指赵晏,“你调换太子血书,使储君绝望自戕,害陛下龙体抱恙,如此狼子野心,该当何罪?”
殿外正嘈杂纷嚷,龙榻上垂死的帝王却突然睁眼,扭头看向窗棂旁的女子嘶声问道,“外头…何事喧哗?”
扶着微末手臂的冬青全身一颤,被皇帝的声音吓得差点惊呼出声。
微末不动声色的旋步来到龙榻边,“四弟他…谋反了。”
“什么?”皇帝眼窝深陷,瞳孔已丝丝涣散,却仍强撑着身子往窗外探去。
微末微微侧身,以免挡住帝王视线。
在看到四儿子正带着兵,似是要闯宫后,皇帝一把揪住榻边的德喜,红着眼问,“你来告诉朕…咳咳…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喜老泪纵横,“陛下,四殿下他包围了垂拱殿,锦澜王正在殿前护驾……”
皇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轰的一声倒在了龙榻上,
“蠢货……这江山,岂非要…拱手相让了……”
他看着窗外四皇子带兵逼近的身影,头颅歪斜在龙枕上,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殿顶的蟠龙藻井。
德喜全身一个激灵,颤抖着去探帝王鼻息,指尖触及一片冰凉时,顿时瘫软在地,“陛、陛下…驾崩了!”
四皇子闻声扑跪在地上,嘶声喊道,“父皇——!”
他猛地抬头,赤红着眼指向赵晏,“霍峥!即刻拿下这谋害君父的逆贼!”
赵晏却不疾不徐地从袖中取出另一枚银光流转的虎符,嘴角噙着冷笑,“赵凛伪造虎符,假传圣命,意图逼宫谋反。”
他抬眸看向霍峥,声音陡然一沉,“霍统领,还不动手?”
禁军暴出阵阵低呼,“看!怎么有两个虎符?”
霍峥上前一步一把夺过四皇子手中兵符,在看到边缘的缺口时脸色骤变,他将假虎符重重掷向地面,金属撞击声如惊雷般炸响,“四皇子伪造兵符,众禁军听令——给我拿下!”
四皇子怔怔望着地上滚动的假符,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直到霍峥的长刀抵上他咽喉,他才反应过来。
是他,定是他调换了父皇的兵符!
想着,他暴喝一声,“林安瑜,你还不出现!”
躲在暗处的林安瑜捏着亲卫兵符,目光灼灼地不停闪烁。
亲卫少将上前一步,“林姑娘,为何还不出兵?”
林安瑜咯咯一笑,手一松,兵符就稳稳落在了那少将手中,“你可知,什么叫天命不可违?”
说着就极速退走,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殿前空地上,太子太傅被几柄长刀架着,指着赵晏怒骂,“赵晏,你弑兄弑父,皇位得之不正,日后必有报应!”
“是么?”赵晏像只冷血的野兽,看过来的眸子透着猩红的杀意,“霍统领,拖下去,关入大牢。”
“择日——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