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绿林中隐隐约约出现几个人影。
“哎你们知道吗?他说我是假的?我是假的??那我是假的谁是真的啊?”
崔巡表情浮夸,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契春坐在树上,摘了片红叶在手上把玩,也觉得奇怪,“我也遇到了,真的好神奇啊,他的思考方式都跟我一模一样哩。”
“那现在呢,他死了没有啊?”
笑长安站在树下,眼前飘过一片红叶,两指夹住在手上晃了晃,随口一问。
契春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到了高玉响的肩上,“他没死,没打他那么重。”
“……”好美丽的精神状态。
高玉响双手抱臂,额头青筋暴起也一动不动,“你丫别逼我抽你。”
契春撇撇嘴,一个不注意就从他的肩上摔了下来。
高玉响转过身对着他拍了拍屁股,又突然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叫你踩我肩膀!遭报应了吧!爷爷的肩岂是你能踩的?”
契春呆坐在地上,似乎真的在思考,“好像,我爷爷早死了啊?”
“……”
淦!
忘记这人是个钝感王了。
崔巡偷偷挪着步子,然后扑过去,本想捉弄一下笑长安,岂不料被他躲了过去。
崔巡在错过笑长安的时候,他还作了个“拜拜”的手势。
前方是个小下坡,崔巡这一下子滚了好几圈,最后屁股撞到了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众人赶忙来到他面前瞧了瞧。
嗯。
没傻。
还可以用。
崔来英将人扶起来, 摘掉他头上的枯叶子,瞥了笑长安一眼。
笑长安装作没看见,耸了耸肩,“是他自己没站稳,又不关我事。”
崔巡眼冒金星,甩了甩脑袋,见哥哥圈住了自己的腰,瞬间又有了底气对着笑长安一顿无形的拳打脚踢,“笑长安!你把我屁股摔掉了,赔我!”
笑长安轻蔑一笑,“我也不介意把你脑子摔掉。”
崔巡气死了,恨不得冲上去咬死他,“啊!你那张臭嘴巴我迟早给你剁碎了扔得远远的!”
“呵,来啊,怕你是狗。”
崔来英默默松掉了对崔巡的桎梏。
另外几人面面相觑,路堪言却紧紧皱着眉。
太吵了他们。
这两人时时刻刻都有使不完的牛劲。
要么就是崔巡犯贱去招惹笑长安,要么就是笑长安欠骂地去逗弄他。
而崔来英每次都像个冤种似的夹在他们中间,看着他们你怼我一下我怼你一下。
就一眨眼的功夫,这两人的争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们齐刷刷地扭过头一个要崔来英帮他编辫子,另一个伸手要崔来英赔偿他精神损失费。
崔来英掩面,“……”
我到底在做什么这么忙?
两人都被对方扯散了发丝,这是真打啊。
崔来英觉得好笑,这么能吵,干脆给他俩绑一起得了。
说干就干,拿出绳子迅速地在他们背靠背的腰身上绕了好几圈,最后还给他俩系了个小蝴蝶结。
可爱。
“出去之前不许解开,不然我让路堪言给你们下药。”
“……”
崔来英这句话说完,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路堪言垂下头去,微微敛眸,看着几人的相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怎么了?一直不说话?”玉三三撞了撞离他最近的仇未澜。
“……”
哦,忘了你也是个冰窟子。
崔来英瞧了他们一眼,摆了摆手,“估计他还在怀疑我们是假的呢。”
几人听了崔来英的话,纷纷看向路堪言。
路堪言低头默了一瞬,说了句让他们意想不到的话,“我是假的。”
“????”
玉三三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哪有人会觉得自己是假的?”
崔来英想了一下,眉眼压低,摆了摆手,“我也是假的。”
“????”
路堪言愣了愣,看向其他人,眼中的探究意味明显。
仇未澜道,“假的。”
契春挑了挑眉,“我也假的。”
“不是,你们搞什么幺鸡啊?”跟笑长安捆绑在一块的崔巡有些懵。
笑长安比他们聪明,突然看向崔来英,“你怀疑我们才把我俩绑起来?”
“不然呢?”
“可是我——”
崔来英打断他,摇摇头,“你们没发现吗?”
“什么?”
崔来英对着他们很抱歉地笑笑,“你们好像不会认为自己是假的,镜中人镜中物,是真是假一点都不重要。”
路堪言闻言一顿,动了动手指。
无人不晓时,笑长安四人被猝不及防捅了一刀。
契春笑意盈盈的,“哥们儿,不好意思了。”
“你!”
“你别这么看我哩,你要不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
高玉响随即看着利器没入自己的胸口却没有流血,眼神是震惊的。
八人其四,转眼间烟消云散。
这次,没有留下尸体。
路堪言没动手,崔来英杀了俩。
他看着他们三人顿了顿,没由来的很难过,忽而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崔来英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怎么了你?”
路堪言直视于他,眼里茫然无措,心里又清醒得要命。
“崔来英,我是假的。”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崔来英的视线疑惑错落在他身后,怔愣片刻,哼哼两声,“看出来了。”
路堪言身后出现一个路堪言。
“?”契春眼前突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路堪言,愣了愣。
给他脑子差点干烧了。
身后的路堪言走上前来,瞥了眼跟他一样面无表情的人。
仇未澜和契春对视一眼警惕地盯着来人,不敢贸然行事。
崔来英问他,“你跟我们跟多久了?”
“半天。”
契春觉得自己脑子的转动速度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没反应过来,小心翼翼举起手问道,“那个,他俩谁是真的啊?”
两个路堪言都不开口。
“……”
“……”
?
契春傻眼。
谁来告诉我一下,他俩为什么这么和谐啊???
别的镜中人一见到真的一言不合就开打。
他俩倒好,互相见面也不吭声,气氛融洽得像对双生子一样。
崔来英瞧了瞧,感觉不对劲,转头对刚开始就和他们一路的路堪言道,“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镜中人的?”
“我没有感受到光阴。”
“?”几人错愕地看着他,有些听不太懂。
路堪言垂眸,他觉得自己好难过好难过,“我拥有路堪言的一切,唯独没有流逝的光阴。”
人之百年,脆促已甚,奔驹流电,不可为辞。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身旁的路堪言蹙了蹙眉,沉默以对。
路堪言的内心世界正在崩塌。
与其说他没有光阴还不如说是他忘记了光阴的真假。
他在重复着爱一个人,不知不觉地完全脱离了时间的掌控。
顾谅,我是假的……
可是,我怎么会是假的呢……
“阿崽!”
路堪言迷迷糊糊的,身体软弱又无力。
他在夜月下从镜裂中浮空而出,顾谅稳稳接住了他。
镜裂幻月,路堪言历时九天。
夜月一帘幽梦,四下无人。
路堪言在顾谅怀里怔了怔,抬手摸了摸顾谅的脸。
“顾谅,我想送你一个月亮。”
你可能会觉得无厘头,但如果能让我短暂地拥有一下你。
我就很满足。
即便我是假的,月亮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