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节总是来得突然而缠绵。细雨如丝,将整个扬州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施公站在府衙后院的廊檐下,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出神。他手中捏着一封匿名信,信纸已经被他反复展开又折起多次,边角处有些发皱。
\"大人,您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师爷赵明德撑着油纸伞走过来,将伞倾向施公那边,\"这雨虽不大,但站久了衣裳也会湿透。\"
施公回过神来,将信递给赵明德:\"你看看这个。\"
赵明德接过信,只见上面寥寥数语:\"明日午时,聚仙楼雅间,事关盐税大案,望施公亲临。\"落款处只画了一只展翅的燕子。
\"这...\"赵明德眉头紧锁,\"大人,这信来历不明,恐怕有诈。\"
施公轻轻摇头:\"笔迹虽刻意掩饰,但我认得这'燕'字的写法。二十年前,我在江阴任知县时,曾有一位同窗好友刘子瑜,他写'燕'字时总爱在最后一笔上挑。后来他因直言进谏被贬岭南,听说...死在了路上。\"
赵明德恍然大悟:\"大人怀疑这是刘大人的后人?\"
刘子瑜有一子,名文彦,算来也该三十出头了。\"施公叹了口气,\"若真是他,我不得不去。当年若非刘兄在朝中为我周旋,我早已被奸人所害。\"
\"那至少让黄捕头陪同前往。\"赵明德坚持道。
施公略一沉吟:\"也好。不过让天霸暗中跟随,不要打草惊蛇。\"
次日午时,施公换了一身素色长衫,独自来到聚仙楼。这是扬州城中有名的茶楼,平日里文人雅士云集,今日却因雨天客人稀少。店小二见施公气度不凡,连忙迎上前:\"客官可有预定?\"
\"有位燕公子可曾订了雅间?\"施公问道。
店小二眼睛一亮:\"有的有的,二楼'听雨轩',燕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施公心中一紧,随店小二上了楼。推开\"听雨轩\"的雕花木门,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背对门口而立,正望着窗外的雨景。
听到开门声,男子转过身来。他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清瘦,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刘子瑜的影子。
\"施叔叔,多年不见。\"男子深深一揖,\"小侄刘文彦,拜见施叔叔。\"
施公连忙上前扶起:\"文彦,真是你!当年听闻你父亲...我还以为...\"
刘文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父亲临终前嘱咐我来找施叔叔,只是这些年小侄流落四方,直到近日才在扬州安顿下来。\"
两人落座,刘文彦亲自为施公斟茶:\"这是上好的龙井,施叔叔尝尝。\"
施公接过茶盏,不经意间注意到刘文彦的手指微微发抖,额角也有细密的汗珠。他心中生疑,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故人重逢激动所致。
\"文彦,你信中提及盐税大案...\"施公轻啜一口茶,问道。
刘文彦神色一凛:\"正是。小侄无意中发现扬州盐商与官府勾结,私贩官盐,数额巨大...\"
施公正要细问,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眼前发黑。他强撑着站起身,却见刘文彦已经退到门边,脸上再无方才的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决绝。
\"你...茶中有毒?\"施公扶着桌角,冷汗涔涔而下。
刘文彦冷笑一声:\"施叔叔果然敏锐。不错,茶中确实有毒,而且是特制的铅毒,银器试不出来的。\"
施公试图呼救,却发现喉咙如同火烧,声音嘶哑难闻。他踉跄着向门口走去,却被刘文彦一把推开。
\"别费力气了,这毒半个时辰内必取人性命。\"刘文彦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变得冰冷,\"要怪就怪你查得太紧,挡了太多人的财路。\"
说完,刘文彦闪身出门,反手将门锁上。施公挣扎着爬到窗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窗户,随后便瘫软在地,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窗外飞掠而入,正是黄天霸。他见施公面色青紫,口吐白沫,大惊失色:\"大人!大人!\"
黄天霸迅速检查了茶盏,取出随身携带的银簪插入茶水中,银簪却毫无变化。他眉头紧锁:\"不是砒霜...这可麻烦了。\"
\"黄...黄捕头...\"施公气若游丝,\"铅...铅毒...\"
黄天霸闻言脸色大变。他曾在江湖上听说过铅毒,知道这种毒物银器无法检测,中毒者会内脏灼烧而死。当下顾不得许多,他一把抱起施公,从窗口跃下,直奔府衙。
府衙内,赵明德正在整理公文,忽见黄天霸抱着不省人事的施公冲进来,吓得手中公文散落一地。
\"大人怎么了?\"赵明德声音都变了调。
\"中毒了,铅毒!\"黄天霸将施公平放在榻上,\"快去找宋仵作来!再准备些粪水!\"
赵明德听到\"粪水\"二字,脸色更加难看,但知道事态紧急,连忙吩咐下人去办。
不多时,年过六旬的老仵作宋慈匆匆赶来。他检查了施公的症状,又闻了闻施公吐出的白沫,脸色凝重:\"确实铅毒无疑。此毒入腹,如同烈火焚身,若不及时排出,五脏六腑都会被烧穿。\"
\"粪水来了!\"一名衙役捏着鼻子端来一桶散发着恶臭的液体。
黄天霸二话不说,接过粪桶,捏开施公的嘴就往里灌。施公在昏迷中剧烈挣扎,黄天霸不得不让两名衙役按住他的手脚。
\"大人,得罪了!\"黄天霸咬牙继续灌着粪水。
不一会儿,施公开始剧烈呕吐,先是刚灌进去的粪水,然后是胃中的茶水和食物残渣,最后竟呕出了一些纸屑。
\"天哪!大人吐的都是公文啊!\"赵明德看着地上沾满呕吐物的纸屑,认出那是施公近日批阅的公文,不由得惨叫出声。
宋慈却松了口气:\"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有救了。铅毒最怕附着在肠胃壁上,这些公文纸屑反而帮了大忙,把毒物带出来了。\"
黄天霸继续为施公催吐,直到吐出的全是清水才罢手。此时施公已经奄奄一息,面色惨白如纸。
\"接下来就看大人的造化了。\"宋慈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开一副解毒汤药,若能熬过今夜,性命当可无虞。\"
整整一夜,黄天霸和赵明德轮流守在施公床前。直到东方泛白,施公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面色也有了些血色。
次日晌午,施公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虚弱地环顾四周,看到守在床边的黄天霸和赵明德,嘴角微微上扬:\"我...还活着?\"
\"大人!\"赵明德喜极而泣,\"您可算醒了!黄捕头用粪水给您催吐,您吐得连公文都出来了,可吓死下官了!\"
施公闻言,想起昏迷前的遭遇,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刘文彦...他为何要杀我?\"
黄天霸沉声道:\"大人,我已派人去查这个刘文彦的底细。据茶楼伙计说,此人半月前才到扬州,出手阔绰,常与一些盐商往来。\"
施公挣扎着要起身,被赵明德连忙按住:\"大人,您身体还未痊愈...\"
\"不,\"施公摇头,\"此事非同小可。刘文彦说是因为我查得太紧,挡了人的财路。他必与私盐案有关。\"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那些...我吐出的公文,可还在?\"
赵明德面露难色:\"这个...已经清理掉了...\"
\"快去找回来!\"施公急道,\"其中必有线索!\"
赵明德只得硬着头皮去寻那些沾满呕吐物的纸屑。不多时,他捏着鼻子用一个木盘端来几片勉强能辨认的纸片。
施公不顾虚弱,仔细查看这些纸片。其中一片上隐约可见\"盐引\"二字,另一片则有\"江阴转运\"等字样。施公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这些都是我近日查阅的私盐案卷宗。刘文彦背后之人,必是怕我查出他们的勾当!\"
黄天霸握紧拳头:\"大人,让我去抓那个刘文彦!\"
施公却摇头:\"不急。他既敢对我下手,必有所恃。我们要先查清他背后的势力。\"说着,他看向那些纸屑,\"这些公文残片指向江阴的盐引问题,而刘文彦的父亲当年正是在江阴为官时获罪的...这其中必有联系。\"
正在此时,一名衙役匆匆来报:\"大人,茶楼老板求见,说有要事相告。\"
施公让黄天霸和赵明德扶他坐起,整理好衣冠,才让茶楼老板进来。
茶楼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子,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大人恕罪!小人不知那燕公子是要谋害大人啊!\"
施公温和道:\"起来说话。你且将所知之事细细道来。\"
茶楼老板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那燕公子...不,刘文彦半月前开始常来小店,每次都选'听雨轩'。前日他突然给了小人十两银子,说要包下雅间招待贵客,还特意嘱咐要用那套青瓷茶具...\"
\"青瓷茶具?\"施公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节。
\"是的,小店有一套祖传的青瓷茶具,平日不舍得用。刘文彦说他的贵客好茶道,点名要用这套。\"茶楼老板擦了擦汗,\"现在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