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冷笑一声,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对,容惟许以前是有一身傲骨,向来不屑说这些谄媚的话,可没想到他如今也变成这样花言巧语之人。
谢锦迈步走到后方的罗汉床上坐下,窗外的白光正好照在此处,让她整个人都沐在冬日的阳光中。
和容惟许所处之地,分割成阴阳两界。
容惟许继续望着谢锦,开口说道:“我不知你还想不想听,但是我还是想与你说,我从未喜欢过杨家女君,从来都没有。”
“是吗?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谢锦语气冷淡。
“不,于我而言,很重要。”容惟许认真地回道。
他盯着谢锦,开口说起从前的事,“拂林,你我相识多年,我们互相见着对方长大,我还记得从前我看书时,你总是会从窗下路过,有时送上一束花,有时就那样看着我,还有……”
他说了许多,多到他自己都诧异自己原来什么都记得,多到他发现自己脑海中有关谢锦的记忆居然占据了一大半。
多到谢锦忍不住打断他,“你说这些做什么?”
“都是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谢锦的神情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明明她已经忘了这一切,可这人非要让她想起来。
想起这些让她觉着不堪的往事,想起她之前是多么的愚蠢,像条狗一样围着他转。
“滚出去!”
谢锦眼中冒出怒火,那怒火似乎要将眼前可恶之人烧成一团灰烬。
但容惟许却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目光灼灼地望着谢锦,即使厌恶他也是无比渴望着的。
见到他这模样,谢锦更是火冒三丈,但是她也改变了主意。
她的神情骤然平和了下来,声音冷淡,“你,过来。”
容惟许神情一怔,下意识要起身走过来,刚曲起一条腿,谢锦就出声阻止。
“就这样,爬过来。”
不是说要臣服于她,不是说为她献上一切吗?
想必献上尊严,也是可以的吧。
谢锦眸色沉沉地看着阴暗处的那人,她知道像容惟许这样的人,让他像狗一样爬过来,无疑是比杀了他都让他更难受。
她不觉得对方会做到这一步,更没有耐心等人想出一个结果来,于是话音才落就想要再次赶人出去。
“出——”
话才出口,又卡在唇间。
只见那往日孤高自许的容大公子竟然真的双手伏地,从昏暗处朝着谢锦的方向慢慢爬来。
待爬到谢锦跟前时,才重新直起身子,低眉顺眼地开口道:
“主人,您有何吩咐?”
容惟许的声音是谢锦从未听过的温柔,温柔到有些诡异。
这种诡异感,让她的后背汗毛根根竖起。
但到了这个时候,谢锦怎么可能临阵脱逃,她不信这人当真没了一丝尊严。
谢锦咬后槽牙,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声音冷淡地像初融的雪水,“我脚脏了,帮我擦擦吧。”
“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吧?”
容惟许摇头,“侍奉妻主是我之责。”
“别叫我妻主。”谢锦冷着脸睇他。
“是,主人。”容惟许从善如流应下,看不见一丝往日的傲骨,似乎打小就做惯了这样的活。
说完就脱下谢锦的鞋袜,将脚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接着就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细细擦拭着。
对方越从容,谢锦心中这把火就烧得越旺。
她突然踩住了容惟许的手,恶声恶气地说道:“谁允你用帕子的?”
随后那脚踩到了容惟许的肩上,“趴下去,用手擦。”
终于,谢锦看见了让她满意的结果。
容惟许低着头,瘦削的身躯因为谢锦的话变得瑟瑟发抖,像是风雨中的蒲草。
谢锦笑了起来,耷拉着眼皮俯视着容惟许,声音中带上讥讽,“怎么,不愿吗?”
这不是他自找的吗?上赶着来受辱,难不成还怪她?
少顷,容惟许摇摇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似乎格外艰难,“不,没有不愿。”
见如此,谢锦嘴角的笑更大了,“那便开始吧。”
“是……”
容惟许将谢锦的脚重新放回自己的腿上,这次他的身体压得更低,低到谢锦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一头乌黑的墨发。
但是,还是可以从他颤抖着的手中得知他心中的起伏。
因此谢锦也忍受那只手在自己脚上慢慢擦拭。
她静静欣赏着对方颤抖着的身躯,欣赏着对方因羞辱而变得越来越红的耳轮以及愈发滚烫的手。
感觉差不多后,谢锦轻笑一声开口道:“你还敢留在我身边吗?”
“若是想留,你可当不了人,只能像现在这样匍匐在我的足下,当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你可要想——”
“你干什么!”
谢锦忽然抽出脚,将容惟许狠狠踢开。
她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帕子在脚背用力擦拭,将那处肌肤擦得发红,还是没有擦去那上面残留的余温。
谢锦咬着牙看向跌坐在地的容惟许,开口呵斥,“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治!”
容惟许神情有些茫然,听见谢锦的呵斥后,又连忙重新跪好低声道:“对不起。”
“我没有忍住,我只是好久没有离你这么近了,对不起。”
似乎真的愧疚难忍,容惟许说着说着居然流下两行泪来,往日疏淡岑寂的眉眼蒙上了一层青烟薄雾,似乎风一吹就能轻易碎成一片片。
“对不起对不起……”
像是害怕谢锦生气,他不停地说着这三个字。
谢锦冷着脸说道:“滚出去。”
容惟许的身子一抖,看向谢锦,“我……”
“连我这句话都不听,你还说要臣服于我,耍我好玩吗?”
容惟许慢慢低下头,此时的声音却异常坚定,“什么都可以,但远离你,不行。”
“好,好啊。”谢锦冷笑着点头,有人赶着上来给她当狗,她有什么不愿的,看谁能耗得过谁。
“我允你过来,但你可别以为过来是享福的。”
容惟许沉寂的眼眸逐渐有了光亮,连忙低声回道:“是,主人。”
“有人时,你还是得叫我王姬。”谢锦理智善存,这人名义上到底还是自己的正夫,这样的称呼还是不能让他人听见。
“是。”容惟许再次应下。
“起身,出去。”谢锦冷冷地吐出这句话。
这次容惟许平和了许多,手撑着床沿慢慢起身。
谢锦偶尔瞥见对方放在床沿上,瘦得皮包骨的手腕,嘴里吐出恶毒的评价。
“你瘦了,也丑了。”
容惟许脸色一白,慢慢摸上自己的脸,低下头去,“我会很快变得和以前一样的。”
谢锦却没有再回他,而是合上眼单手撑头靠在罗汉床上,冷冷命令着,“出去。”
“是。”
容惟许听话地慢慢退出房门。
昨夜的大雪还未融化,沉沉地压在枝丫上,穿堂风冷得容惟许打了个冷颤。
但他的心中却如春水流过干涸的河床,滋养着枯朽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