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熹堂内。
尔骊叔叔冯氏跪在堂前,泪珠子似天上的雨一般一颗接一颗地落下。
花父有些头疼地扶额,“冯氏,我与你说了多次,这尔骊是意外身亡,你就算在我这儿跪着,也不能凭空跪出个冤情来,还是你是觉着我们永亲王府是个索命窟?”
冯氏端着袖子细细擦去眼角的泪,“自然不是的。”
接着又哭嚎道:“我可怜的侄儿啊,他母父就他这么一个血脉,先是母父亡故,如今他也去了,我知他在世时幸得老王夫垂怜,才在府中过上这好日子,但他年纪轻轻怎得就……”
花父听人提及尔骊的母父,深深叹了一口气,头愈发痛了。
尔骊母父皆是王府家仆,尔骊总角时他们就因为王府修缮祠堂而意外亡故,花父念他们妻夫二人勤勉,又怜尔骊年幼,便将人带到了身边。
当时将人送到谢锦身边,未免没有抬举之意。
那厢冯氏又继续哭着说道:“老王夫,您自然是个好心的,但我侄儿愚笨不会说话,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心直口快说上几句话,得罪了别个,引来人的怨恨。”
“尔骊不会水,看见湖啊河的向来是远着的,怎么可能会失足落下去。”
“而且……而且……”冯氏说着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谢锦,“我听闻尔骊落水时,王姬曾下令不让人接近落水处,那他就更不会去了。”
“所以,老王夫这其中定是有隐情!”
花父抬起眼皮看向谢锦,“锦儿,有这么一回事吗?”
谢锦点头回道:“父亲,确实如此。”
说完她转头看向冯氏,“王府的事,你从何得知?”
冯氏抬头,泪水划过脸上的皱纹,哽咽道:“贵府中有一人与尔骊交好,来看望小人时,无意间透露的。”
无意间透露?
可她明明已经下令,让所有知情人都闭嘴,他们应该缄口不言才是,真的会有人在探望尔骊家人的时候,无意识透露吗?
但无论怎么说,冯氏之言也有道理,谢锦便说道:“既然有疑点,那便报官吧。”
“不行!”
冯氏和花父同时出口。
谢锦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问冯氏,“为何不行?”
冯氏勉强地笑了笑,开口道:“尔骊是个男子,让人知道这些事到底影响他的名声,人都去了,我也不想让他名声有污。”
花父也点头附和道:“对,还是我们自个查一查,若有冤情,定不会让尔骊受委屈的。”
谢锦明白他们的顾虑,若让官府来查,定是要将尔骊查得清清楚楚,在这里,只要是男子,他们的事儿,无论好坏都不该让他人知晓的。
她不明白,若尔骊真的是被人害死,难不成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要比抓住凶手更加重要吗?
但这里就是如此,尔骊的亲叔叔尚且不愿让官府的人来查,谢锦又能多说些什么呢。
只是现在有个问题,谢锦开口问道:“那让谁来查?我们这里可没有人会查案。”
查人命案可不是件小事。
“这……”
花父和冯氏的脸上皆露迟疑,他们确实没有想到这。
“或许,可以让我来试试。”
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
谢锦寻声望去,居然瞧见了许久未见的容惟许。
这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人,也没听见他做了什么事,她都差点忘记了自己府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容惟许慢慢走上前来。
他似乎瘦了许多,宽大的衣袍挂在他的身上,像是挂在一个空荡荡架子上,疏离冷冽的五官也因此变得更加凌厉,若是没有笑脸,怕是都不敢直视。
“你真的愿意一试?”花父嗓音有些急切。
容惟许对花父行了个礼,道:“是,父亲。”
“好好好。”花父连说了几个“好”字。
容惟许自幼聪慧、读书过目不忘,甚至有大家放言,若他是女子定能有一番大作为,既如此,想必在这方面也能做好,且他身为谢锦的正夫之一,他来担下这件事自然更好。
而冯氏听有人来查,便连忙作揖道谢。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而冯氏这几日自然是暂住王府。
自从容惟许进来之后,谢锦就沉默了下去,这事情有了人去做,她便往自己院中行去。
走到一半,云山突然凑上来低声说道:“王姬,容王夫他……一直跟在您身后。”
谢锦脚步微顿,没有过多反应,继续往前走去。
容惟许一直不言不语地跟在谢锦身后,直到谢锦将要踏入房门时,容惟许终于开了口:“拂林,我可否与你谈谈。”
谢锦转身,冷淡地看着他,“你回去吧。”
“像之前那样互不打扰不好吗?”
容惟许垂下眼眸,并没有离去, 手指却突然掀起衣摆。
“停,我们进去说。”谢锦看见他的举动,连忙阻止了他的行动。
两人进了房间,门扉刚关上,谢锦便听见背后传来“咚”的一声。
她连忙回头,看见容惟许居然直接跪在她的面前,直接把她气笑了。
谢锦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锁,“你这是在作甚?威胁?还是逼迫?”
她最讨厌男人用这招来博取同情了,真当你的膝下有金子不成,只要一跪就能达成所愿望。
就算有金子,她现在也不缺这玩意儿。
容惟许身体微颤,如青竹般的脊骨慢慢弯曲,屋内的阴影掩去他的眉眼,让他整个人陷入了那片幽光中。
他的声音缓缓响起,“不,不是威逼。”
“那是什么?”谢锦的声音冷得刺骨。
“是……臣服。”
他从晦暗处抬头望向谢锦,窗外雪地反射的光芒落于他的眼眸,化作一团火,像是要将他的灵魂燃烧殆尽,只余一具空壳。
他的眼中没有挣扎,没有窘迫,只有无尽的渴望。
“拂林,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臣服你,我愿意为献上一切,只愿你能看我一眼,不要……”
他的面容闪过一丝痛苦,“不要对我视而不见。”
恨也罢,厌也罢,总归是眼中有他。
他不想,不想谢锦像之前那样,视他如无物。
他宁愿对方打他、骂他,怎样都好,都不要再无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