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么快?”
嫣红衣裙的女子目瞪口呆,手中修剪花枝的银剪当啷坠地。
“嗯。”
白苓坦然点头,看了眼她脚边的剪刀,很贴心地捡起递还回去。
而后她指向身后那两个大木桶,朝女子展开明媚笑靥。
“南边的那块基本上都填过肥了,但肥料用光了,还有其他的吗?”
“没、没了。”嫣红衣裙的女子缓了一会才摇头,“今日的工作量你已经完成了,去休息吧。”
岂止是今日,那两大桶的肥,那一大块地,以往她们都要三天才填完,可她呢,一个上午就全部搞定。
女子望向面前这个娇怯柔弱的少女,目光尤其落在她的胳膊上,越发觉得恍惚。
衣袖被捋上去,露出两条纤细雪白的胳膊,瞧着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可怎么挖土的动作那么轻松利落呢?
难道她是专业的?
可这么一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姑娘,如何和专业挖土挂钩啊……
女子的内心有些幻灭。
不只是她幻灭,其他女子也皆是如此。
原以为她随意糊弄了事,还特地观察过,但抓不到一点漏洞,只能默默羡慕她那异于常人的力气。
“好嘞,姚兰姐。”
白苓装作没看出她们的震惊,脆生生喊了这么一声。
而后走到旁边拖出一只缺了一条腿的破烂板凳,不拘小格就歪坐在屋檐下,目光漫不经心扫过花田。
她眼神涣散,别人都以为她在发呆,只有她自己知道,花田里劳作的女子身影早已经在她眼里密织成网。
这是她在城主府的第三天,这三天,那位城主没有找过她一次,好像是将她遗忘了。
又或者是如她们所说,她被城主厌弃了。
不过她也没有着急找他,而是老老实实干了三天活,为了接近这些女子,从她们身上打探消息。
白苓的第六感告诉她,城主府的秘密,得从这些女子身上入手。
这些女子都如她一样,是城主抢进来的,宠幸一天或者几天后,便随意丢弃在后院里自生自灭。
城主府守卫森严,她们根本逃不出去,可被作为城主厌弃的女人,既不是夫人,也不是偏房妾室,肯定什么月银和供食。
她们为了活下去,只能主动承担起养殖月季的工作,以获得工钱。
白苓这才知道,原来被抢进府中的女子有三种下场。
要不获得长时间的宠爱,成为城主的妾室,虽然大概率会失宠,但好歹有一个妾室的身份,依靠发放的月钱生活;
要不就被玩了两三天后就被厌弃,丢弃在这后院里,以侍弄月季获得工钱为生;
还有一种就是“失踪”。
失踪的人里有深受宠爱已经成为妾室的,也有被厌弃在后院的,都是莫名其妙就消失。
前一天晚上还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消失不见。
后院种植月季的女子不少,白苓粗略数过,至少三十个,住在两个大房间,睡得都是通铺,因而只要有女子失踪,身边人都能很快发现。
有人说她们是被送出府了,还有人说她们是被“那东西”给迫害了,第二种猜测更多。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白苓也问过,可也得到许多种回答——
有人说那东西是“鬼”,只要触碰到什么禁忌,就会被杀,但具体是什么禁忌,无人知晓;
也有人与那些侍女的猜测一样,认为“那东西”就是城主本人,因为厌弃那些女子,但又不好堂而皇之杀了她们,就暗中出手。
白苓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可仔细想来,逻辑上又说不过去。
若是真是城主因为厌弃杀人,那她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被厌弃的,不该都杀吗?
白苓又想是不是有什么女子,比如城主夫人,因为被心爱之人背叛,所以嫉妒那些女子,才把人杀了。
可这一种猜测很快也被她否定,还是一样,她们所有人都是被城主“宠幸”过的,要嫉妒也是都嫉妒,要杀都杀。
那些受害者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共同点!
白苓现在找的就是这个共同点,只要找到,那凶手就能显而易见了。
她的切入点便是姚兰——
后院女子中的领头羊,来后院种植月季已经有三年了,肯定知道很多信息。
她曾经是一个布商家的千金小姐,因为生得美貌被齐寒梧瞧中,而后就被抢进了府。
她只被宠幸三天就被厌弃在后院,一直到现在。
关于宠幸一事,白苓也特地调查过。
在这些女子的记忆里,她们皆被齐寒梧残暴临幸过。
那些夜晚对她们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再也不愿意提及,白苓用了点妖术才哄她们说出。
在用妖力时,她特地确认过她们侍寝时有没有闻到一种特别的气味——
很甜腻的花香中掺着雨后青草的气息。
有些人或许是时间久了,只说不记得,但许多人给的答案都是“有”。
那味道正是迷魂草的气味。
白苓很怀疑,她们那些被齐寒梧残暴临幸的记忆,很可能都是迷魂草给她们制造的幻觉。
若不是她是妖,怕不是对那晚的记忆也会是如此。
而且她装晕醒来后,发现身上出现了许多奇怪的红痕,像是被男人宠爱出的。
可白苓知道,这是一种名为圣影的特殊迷魂草的作用。
这种迷魂草似妖非妖,虽没有灵识,却储存着一些妖力,能将梦中的幻影短暂显现在身体表面。
虽很快就会消失,但已经足够唬人了。
想来齐寒梧就是用圣影,让这些女子对他残暴荒淫的形象深信不疑。
白苓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但这事只有去问齐寒梧本人才知道,她准备先将姚兰摸清再去找他。
夜晚降临,月上柳梢。
白苓侧躺着假寐,听到一道细微的关门声,才慢慢睁开眼睫。
确认人已经离开后,她利落翻身下床,看向角落处燃烧的残香,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经过她这三天的观察,在白天姚兰并没有什么异常,可一到晚上她就会在房间里点迷香。
那种迷香对人的身体没有什么伤害,只会让人睡得更沉而已。
白苓注意到姚兰每天晚上丑时都会趁着别人熟睡出去,过大概半个时辰回来。
第一天晚上,白苓并没有什么动作。
等第二天晚上她才跟着一起出去,可跟到后花园时,却莫名把人跟丢了,找半天没有找到。
为防止姚兰回去发现她不在,只好先回去。
今天晚上她准备继续跟。
白苓用妖术隐身,亦步亦趋跟在披着黑斗篷的姚兰身后,这次绝对不会跟丢。
姚兰挺警觉的,察觉到有人在跟她,几次驻足回头张望。
她狐疑地左顾右盼,可什么人都没看见,只能归于是自己疑神疑鬼。
她抚着心口,嘟嘟囔囔:“这两天晚上怎么都感觉怪怪的。”
看着她困惑的神情,在她身后不过半米的白苓以手抵唇憋笑,可肩膀还是一颤一颤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毕竟没有人能看见她。
至少,在肩膀被搂住以前她是这么想的。
白苓的笑僵住,微微垂下眼,看向以一种极具占有欲的姿态扣在她的肩头的那只手。
即使在夜色中,毫无疑问也是特别好看的一只手——
节骨分明、指骨根根修长而有力,关节是粉色,剔透如玉的表皮下有淡青色的血管在翕动,只要稍微用力就会暴起,呈现出狰狞而蛊惑的欲色。
白苓怎么知道?
因为这只手的属于者她再熟悉不过。
她无语扭头看去,果然看见老狐狸那张清隽如画的面容,一双狭长墨黑的凤眸正弯弯看着她。
青年薄唇微掀,无声吐出两个字:“阿怜。”
“你怎么来了?”白苓眉心深拧,也用唇语问他。
林惊鹤莞尔一笑:“自然是来看看阿怜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这城主府的花肥熏蔫巴了?”
这次他直接出声,白苓着急忙捂住他的唇,可无济于事。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姚兰的方向,却见一片空空如也,便知道自己又跟丢了人,没好气往青年雪白云靴踩了一脚。
“都怪你,不然我也不会把她跟丢!”
青年却丝毫不恼,薄而艳的唇角勾起:“阿怜莫恼,某知道你要跟的人在何处,也知道她所为何事。”
“你怎么知道的?”白苓睁圆眼睛。
林惊鹤淡声:“某昨夜便见阿怜在此处兜转。”
闻言,白苓眯起眼审视:“说吧,什么时候来的?”
“阿怜来时,某便已经来了。”林惊鹤承认得很坦荡,“某担心阿怜。”
白苓:“你这些天都在暗中观察我咯?”
林惊鹤:“是。”
“你——”
白苓本还想继续追问什么,可想了想还是作罢,把话题强行纠正。
“那你说说,姚兰去哪里了,又去做什么了?”
“她去和侍卫偷情了。”
林惊鹤顶着一张清风朗月的贵公子脸,却语不惊人死不休。
“假山后面有一个暗道,以机关控制,相比那位姚小姐此刻正与那侍卫好事将成。”
白苓仰头望向他漆黑戏谑的眉眼,眼角抽搐:“真假?”
林惊鹤微微弯腰,好让自己的眼睛与少女视线平齐:“阿怜不信,不如亲自去确认一番?”
他饶有兴味地挑了下锋利眉尾,又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