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月隐约记得,上辈子徐文洲似是没能躲过京雅轩那场大火,重伤毁容,手不能提笔。
反正她出嫁后费劲心思,打算将林景川塞进观闲书院时,就没听过徐文洲的名字。
只偶尔从助教、先生口中,得知观闲书院山长有个儿子,满腹才华偏偏付之一炬……
林净月静静端详圣旨片刻,送还给徐文洲,示意他喝茶:
“先生往后可就是朝堂栋梁了,满书院的学子,都得为您骄傲。”
说实话,先前徐垣和徐文洲的确颇有才气、闻名天下,但两人都不入朝为官,在某些人眼里,这份才气就略显虚浮。
今日徐文洲一跃从布衣到正四品,往后再也无人会质疑徐家父子的才干。
徐文洲苦笑了下:“太子妃谬赞了。”
他自是清楚,入朝为官对他,对父亲,乃至对整个观闲书院,都百利无害。
只是一入朝堂,难免惊起波澜,徒生些许烦心事。
别的暂且不提,单就除休沐外,每天都得上早朝,就能叫他痛苦不已。
林净月闻言失笑:
“先生果真还跟我们初见时一般有趣。
其他人一夜之间从布衣到大官,一蹦三尺高都算是内敛的,也就小徐先生您不担忧朝堂风波,反倒担忧起未能早起了。”
徐文洲将圣旨揣进袖子里,轻轻摇头:“虽然不清楚陛下为何要用我,但仔细想来,与你,与太子都脱不了干系。”
说来也真是巧,他与林净月初见的京雅轩,就是太子的产业。
“先生说笑了。”林净月短暂回忆了下往昔,也觉得太巧合了,“陛下用谁不用谁,绝非我与太子殿下能置喙的,全看先生您饱读诗书,德才兼备……”
说到这里,林净月话顿了顿,和徐文洲对视一眼,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明年增开恩科,增收进士,世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徐文洲入朝,极有可能是泰丰帝在为将来做打算。
毕竟大渝初建时,世家纵横,掀起风浪无数,又有泰丰二年的旧事……泰丰帝不敢用,也不会重用世家的人。
但为收拢天下读书人,泰丰帝定要找个担得起重任、又被众多书生认可的大儒。
整个京城,除了徐垣外,就是徐文洲了。
徐文洲:“……”
怪不得总管太监陈诲,跟他说什么,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不入朝,就得他爹徐垣出山。
徐文洲干咳一声,起身朝林净月行礼告辞:
“父亲还在书院等我的好消息,微臣告辞,还请太子妃往后行事,小心谨慎。”
小令子一看徐文洲出门,颇有眼色,一路将他送到了皇宫门口。
回了东宫就见太子妃垂眸沉思,他刚要劝劝太子妃莫要太过思念太子,就听她吩咐:
“你去打听一下朝堂上的消息,看有多少言官御史弹劾我,或是弹劾东宫。”
小令子恍然点了点头,在宫里转了一圈,很快传来消息。
大半御史言官都上了奏折弹劾太子妃。
弹劾最多的,就是她不该与民争利。
林净月听着听着就笑了,让泊春取来笔墨,写了一封请罪书,命小令子送至勤政殿。
*
前朝后宫,都因泰丰帝突如其来的一笔,惊起阵阵涟漪。
孟贵妃眉头紧锁,遥遥看着十二皇子所在的宫殿,轻轻叹道:
“七年前,后宫死了不少妃嫔,前朝好些官员被牵连入狱抄家。
我爹就是在那时脱颖而出,从一个户部小官,当上户部侍郎,再一步步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而她,本来在后宫寂寂无名,却因她爹孟成烽得陛下看重,一路爬上了贵妃之位。
如今一介布衣徐文洲,突降到御史台,成了御史中丞……比孟成烽当年,升官升得更快,也更得陛下宠信。
掌事宫女轻声道:“娘娘,不过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您何必发愁?
有相爷和十二殿下在,您还怕坐不稳贵妃的位置?”
孟贵妃摇摇头,没有说话。
从宫宴前答应与三皇子联手,算计太子妃起,不,还得再往前一点……从她爹不满足于当一个右相,而让孟棠溪嫁与三皇子起。
她这个贵妃,和膝下的十二皇子,就成了弃子。
三皇子上位登基,她孟棠梨得不了什么好;
三皇子的事一朝败露,却会牵连到她和十二皇子。
甚至……
孟贵妃不敢再细想下去,她抬抬手,宫女识趣上前,轻轻替她揉按脑袋。
孟贵妃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又听宫里的太监来禀:
“娘娘,太后下了道懿旨……”
太监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晋二皇子生母明贵人,为嫔,掌一宫主位。
同时勤政殿传出消息,今日过后,二皇子入礼部,三皇子入工部,六皇子……入户部,九皇子年岁稍幼,等成亲后再入六部行事。”
同样的消息传到椒房殿,皇后狠狠松了口气。
礼部最为清闲,可里头的官员清贵识礼,拉拢再好不过。
户部掌国库与商事,工部则多匠人……
听着似乎就数三皇子的处境最差,但皇后心知肚明,泰丰帝这是在平衡。
二皇子一无母族二无依仗,他凭什么拉拢礼部的清贵大臣?
六皇子的母妃刚被贬为贵嫔,未过门的正妃,又是镇国公府的郁青菱,进户部这等地方,正好。
三皇子入工部,就更稳妥了。
他文有孟府武有镇国公府,再进吏部、礼部或兵部,皇后都得担心陛下是在捧杀,在替太子找一个挡箭牌。
皇后对此心满意足,三皇子得了消息,却黑沉了一张脸,沉沉喝着闷酒。
偏心。
父皇未免太偏心了。
太子往北疆蹭军功掌兵权,老二进礼部笼络心腹,老六进户部赚取大把银子,偏将他安排进工部。
干最多的活,吃最多的苦,挨最多的骂,却没什么功劳。
三皇子重重摔碎酒盏,刚要喊了个宫女过来泄泄火气,心腹太监捏着张纸条走进:
“殿下,成远侯府唐景颜送来一条消息,您可要看看?”
“贱人,要不是她出的狗屁主意,闹出宫宴上的事,父皇怎么会……”
“殿下!”心腹太监急急喝住,不叫他一时醉酒说错了话,又命宫女端来一碗醒酒汤。
三皇子冷着脸喝下后,神识逐渐清明。
他一抬手,心腹太监立即呈上纸条。
三皇子随意扫了一眼,残留着几分醉意的眸子逐渐染上笑意。
看完后,他随手将纸条丢进香炉里:“小德子,往东宫传话,本殿明日去一趟东宫,拜见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