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后,林净月便遣了小令子打听打听徐文洲的消息。
见小令子面露为难,她笑着道:“我知勤政殿不好贸然前去,你就守在宫门口,一有徐文洲的消息,就传与我。”
小令子这才退了下去。
太子这一去,带走了近半东宫属官和侍卫,整个东宫无端有些萧条。
林净月在正殿太子往日最喜欢坐的地方待了会儿,就着手忙起正事。
泊春翻着账簿,轻声回禀:“太子妃,此次三间铺子都捐了钱粮,合计……石,都是万掌柜搜罗来的,仅是其中三分之一。
另有一批,已送往北疆;岭南大批粮草,都还在路上……这一次,可出了不少血,底下几间铺子得花些时间,才周转得开。”
糖铺和杂货铺也就罢了,两处都做了起来,捐的钱粮,就当是为太子送行。
但成衣铺,狠狠出了血,没得一捧雪帮衬,只怕都得倒闭。
林净月‘嗯’了声,又听她说:“前线战事吃紧,本该是朝廷、国库出银子出粮草,太子妃捐上一半也就罢了,捐了这么多……奴婢瞧着都有些心疼。”
泊春可还记着,她和小姐被赶出林家时,全身上下全加起来,也不过几两银子。
满枝跟了她们不少时日,眼睁睁看着林净月一步步走到今天,心底明白她只怕另有打算,可这时还是点了头:
“泊春说的不错,您费心赚银子,可也不是这么花的。将士们的粮草与粮饷,乃是户部,是国库的事……”
林净月揉按了下眉心,知道两人是为她考虑,便拎过装了地契和钥匙的宝箱:
“就当太子送我这么些贵重东西的回报。况且……太子一离京,某些朝臣定会蠢蠢欲动,我总得替他稳住东宫的位子。”
泊春和满枝对视一眼,依旧有些懵懵懂懂。
满枝却眼珠子一转,温声提醒:
“太后身子弱,未能上城楼目送;云华县主又搬了出宫……太子妃不如去一趟寿康宫,与太后说说今日壮观浩大的景象?”
林净月摸着宝箱,若有所思看了满枝一眼,笑道:“你说的不错,太子临行前,也叫我照顾好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我可不得去寿康宫看看。”
两人眼神对视中,飞快达成了一致。
泊春往左瞅瞅,又往右看看,目露茫然。
她眨眨眼,想不明白的,干脆不想了:“太子妃稍等,奴婢这就去备小轿,往寿康宫。”
林净月‘嗯’了声:“满枝去东宫小厨房,看看可做了什么不伤胃口的糕点。”
睿诚王低调离京回南境后,云华县主抓紧时间搬出了宫,赶在莫惊风被授命前往南境当官前,带他在京城多逛逛。
寿康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太后正半眯着眼,在寿康宫后花园听鼓书,掌事宫女走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太后挥退伶人后,慢悠悠地道:“果真?太子妃过来了?”
掌事宫女笑道:“是呢,太子妃得了太子殿下叮嘱,来陪您用膳。”
“哼,哀家可不信太子有这份心。”太后抬手,掌事宫女立即上前搀扶,“不过太子妃孝顺,就是太子孝顺,哀家,自当成全。”
掌事宫女脸上带笑,没有接话。
*
太子离京后,文武百官迅速支棱起来,尤其言官御史,再也不怕参他一本,反被揪了小辫子。
奏章如同雪一般飘进勤政殿,十本里,有十一本是弹劾太子妃的。
——太子刚替泰丰帝亲征北疆,这会儿弹劾,易被人反咬一口。
左右夫妻本为一体,弹劾太子妃,亦是弹劾东宫。
况且太子妃身上的错漏太多太好抓了,不赶在年底前奏上一本,回头还得交辱台钱。
陈诲端茶倒水时不经意瞥了一眼,不是弹劾太子妃经商与民争利,就是参奏她不孝不悌不堪为全朝女子的表率。
其中,孟右相弹劾的角度最为刁钻。
泰丰帝点着右相的奏折,暗暗摇头:“弹劾林净月嫁进东宫已久,却未能为东宫为皇室绵延子嗣……”
陈诲一听,脸都皱了起来。
嫁进东宫已久?
这才多久?
顶天了还不到两个月,再加上太子的腿……
叫太子妃一个人,如何能为东宫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但这事,他说了不算,得看陛下的意思。
陈诲眼观鼻鼻观心,站去了角落,一言不发。
泰丰帝翻着奏折,突然停了笔:“徐文洲……陈诲,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诲想起这位小徐先生方才在陛下面前怯懦畏惧的表现,笑了:
“依奴才看,小徐先生,胸怀大志,是个聪明人。”
“哈哈哈哈,不错,都能将脑子一根筋的武将给教得巧舌如簧,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
泰丰帝不再迟疑,推开堆成小山的奏折,命陈诲取来圣旨铺开,大笔一挥,写就一封任命书。
“朕记得,御史中丞孙襄年事已高,连递三年帖子求告老还乡。
观闲书院为朝廷举荐了数位有真才实干的官员,朕,今日就任命徐文洲为御史中丞,参一切不平事。”
陈诲猛地抬眼:“陛下……”
单看徐文洲刚刚故意装傻,就知他并不想入朝为官。
尤其,御史中丞,位列正四品。
泰丰帝睨了眼右相的奏折,平静地道:“朕意已决,他若不愿入朝做官,就与徐垣说一句,朝堂用人之际,请他出山。”
徐文洲这厢还没出宫,就被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叫住,不得已又回了勤政殿。
得知天降官职,徐文洲也是一惊,正四品的御史中丞,让他来当?
“陛下,这……小民不曾……”
陈诲朝他挤眉弄眼,低声说了泰丰帝方才说过的话。
徐文洲面容复杂,略一迟疑:“微臣,遵旨。”
他入朝,可比他那个犟种爹出山要好。
徐文洲心情沉重地进宫,同样揣着圣旨心情复杂地出了宫,走到半道上,又被一个脸嫩的小太监拦住。
他下意识就要往勤政殿走,却被小太监请到了东宫:
“小徐先生,太子妃担心您,特地派奴才在宫门口候着,不如……您亲口跟太子妃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徐文洲想了想,没有拒绝。
林净月刚从寿康宫回来,得知徐文洲赶来,正奇怪他去勤政殿有何要事,怎的花了这么长时间。
迎面就被他递来的一道圣旨,弄得有些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