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循乃是都察院的一个七品小官儿。
二月初六这天他上衙迟到了差不多半刻钟,按照朝廷最新实施的考勤标准,要被扣掉一钱银子的月俸。
这顿时就让他肉痛不止。
“唉!”
“我当时就不该手欠去买那一份报纸。”
等回到自己班房里坐下,陈循不由就很是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家本就不是什么富裕之家,而且作为一个七品小官儿,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收入可言。
一家人的开销全指望自己的月俸过活。
一钱银子虽然不算多,但至少还能割二斤肥猪肉,让家里的老母和孩子开开荤,现在却是就这么打了水漂了。
“报纸?”
“什么报纸?”
一个都察院的同僚闻言不由就把脑袋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咳咳!”
“上衙路上看到的新鲜玩意。”
陈循咳嗽了一声,指了指被他放在旁边的一张报纸。
当然,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上衙迟到是因为看其上那张号称是洪武第一才女的写真入迷,走错路的缘故。
杨荣目光一转,看了一眼陈循所指的报纸,以及其上一张很是写实的女子画像。
这女子他还认识,正是秦淮河上号称书画双绝的许婷芳。
他去年前来京城参加会试时,还和友人一起去听过她唱曲来着。
但洪武朝的风气一直以来都比较严肃,朝廷狎妓更是会被重罚,特别是洪武二十年以前更是管理的极严。
也就是这两年随着燕王监国,这方面才被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这样公然的售卖青楼女子的画像的做法他依然是闻所未闻。
“如今我大明朝的风气这么开放了吗?”
杨荣喃喃自语了一句,眼珠一转笑道:“陈兄,不若你把这份报纸转卖给我如何?”
“我知你今天因为上衙晚了些,被扣了一钱月俸,我双倍补给你,只为一睹许婷芳风采。”
“你或许不知,我乃是她的簇拥。”
陈循闻言一愣,杨荣乃是去年的新科进士,而且一进官场,就直接来了都察院和自己一样,担任了监察御史。
而且出手大方,待人和气,整个翰林院的同僚都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陈循一看便知这位年轻人背后定然是有大人物保举的。
要知道他能做到这个位置,可是在地方熬了八年才被调回来的,哪像杨荣这样,只是二十岁出头,便做到了七品都察院御史。
这样的人物,陈循很清楚,未来必定会有大成就。
此刻看他有意和自己交好,立马便客气的笑了起来道:“杨兄客气,一张报纸而已,不值什么钱,杨兄若是想要,只管拿去。”
“不妥不妥!”
杨荣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虽不能称之为君子,却也不能平白夺了陈兄说好,陈兄只管收下便是。”
杨荣笑嘻嘻的把一块银子塞到了陈循手里,不等他再推脱,直接拿着桌子上那张报纸走了。
陈循暗暗掂量了一下,发现杨荣给自己的银子最起码有二两。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默默地收了起来。
杨荣没太在意那二两银子,他此刻正在仔细看着手中的报纸。
“果然是许婷芳的画作!”
“旁边还有她的亲笔题诗。”
“许婷芳可是官妓,听说如今还未梳栊,能让她做诗,并且贴上画作的人必然能量极大。”
“这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杨荣又翻到第二页,其上连载的是一篇叫做《水浒传》的小说,他通读了一遍,觉得相当有意思。
他又看了其余的板块,基本上都是各种小说、或者诗词歌赋之类的。
甚至有好几个都是他极其喜欢的通俗书作者。
杨荣没当官之前也喜欢看这些通俗读物,对这些人都有一定的了解,看到这一片小小的报纸上竟然集齐了这么多名家之作,而且这些作品竟然都偏向于大白话。
他意识到这份报纸不单单是给他们这些文人士大夫阶层读的,更多的还是面向于更下层。
他神色不由就有些凝重起来。
他意识到这一份报纸的创作者,恐怕所图甚大。
“这是要教化底层百姓啊!”
“不知到底是谁,竟然有如此大的志向。”
“我杨荣读书十余年,既然处在如此盛世初显的时代,是立誓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或许此人便是我志同道合之辈。”
他目光明亮,满脸期待的喃喃自语了一句。
而也就在同一时间,皇城奉天殿暖阁之中。
朱棣正捧着一本水浒传看的津津有味。
这本水浒传乃是蓝武和他禀报民报之事时献上来的,他只看了个开头,瞬间就喜欢上了。
朱棣从十五岁就开始行军打仗,几乎大半生都在军旅之中度过,接触的最多的便是军中的将士。
最喜欢的便是水浒传中表述出来的这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义气,英雄豪气。
所以昨天一看之下,顿时就把他吸引住了。
昨天他就看了大半夜,今天来奉天殿暖阁批阅奏疏,他偷偷摸摸的又给带来了。
此刻他正看到三打祝家庄,看的入神的时候,突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不错!”
“高炽,这个科学院你搞的非常不错!”
“在那里的人都是心思纯粹之人,便莫要搞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虚礼,怎么舒服怎么来,目的就是让他们能专心学习,专心做研究。”
“皇爷爷,这都是我请教凉国公,凉国公给我出的主意,孙儿从头到尾都是照着做而已。”
“其实也没费什么功夫。”
听到是自家老爹和自家儿子在商谈政事,朱棣吓了一跳,赶忙把水浒传收了起来,拿出一本奏疏装模作样的批阅了起来。
老朱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画面。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和朱高炽走的时候,奏疏就是这么高,如今怎么一点也没变啊!
而且今天上午通政司也没有再带来奏疏。
“老四,可有什么要紧的政务?”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问道。
“哦……!”
朱棣抬起头正要说话,突然吧嗒一声,水浒传从书桌的缝隙掉了出来,正好掉在了朱元璋的脚边。
看到这本昨天蓝武送过来的小说,暖阁之中当时都在场的三人之间气氛刹那间就变得尴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