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没劲,肩头的虎首已经不在只是还有些痛痒,刚刚睁开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在柔和的白光下不太适应,所以微微了眯起来,像是一个重度近视患者拿不到眼睛而苦苦挣扎着,找寻着。
以上,是才醒来片刻的辰启,所有的感受。
等到这股子浑浑噩噩的感觉散去一些,身体总算能动后,他才尝试着起身,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
伤势不算严重,也不多,只有肩头上的那一处而已,如果要下地动弹,注意些是没有问题的……这可不是辰启的自我感受,而是病床边悬浮着的面板,“养伤方略”的其中一条。
辰启又看了一眼日期,微微一怔,竟然过了整整一天,他竟然……又睡了整整一天!
“浪费了呀。”
这声喃喃自语,没头没尾的,让人很不知其云,就他自己明白,这是抱怨自己没能利用起那段时间,在终端空间中训练。
在那逆天的空间之中,外界一天等于空间里四天,足够做很多事,只是就这样白白流逝了。
“醒了啊。”
一道身影自门外来,步伐缓慢,声音略带关切之意,正是队伍之中“人事关系”最好的副队长大人,岩大川。
辰启提了提精神,与这位绰号岩婆婆的副队长聊了几句,然后问起了队伍的整体情况。
岩大川咳了一声,说道:“还好,最后真正需要养伤的没有很多,一天过去,现在都可以正常行动了,你别担心。”
辰启长长地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小心地往后靠了靠,用右边的肩头去碰翘起充当靠背的床面。
岩大川笑了笑,轻声说道:“好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辰启没有奇怪副队长为何会知道他的疑虑,直接开口道:“副队,齐队之前是不是一直都执行的纵深冲锋任务?”
岩大川脸上笑意更甚,点头道:“没错,老齐带着的这支队伍,一直都执行的纵深冲锋任务,这已经十来年了。”
辰启苦笑一声,“难怪我们刚来的时候,齐队看我们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要齐队那样的一个人接受这调令,确实很不容易。”
齐天阳是一种脾气火爆的人,也是一个心中自有其不屈的人,要如此一位战士接受调令,远离他获得满身荣誉的战场,尤其理由还是去带一群新兵蛋子,怎么想心里都肯定快活不起来。
这样看来,当初少年一伙刚来便遭受那场无妄之灾,是刚好撞在枪口上了,只是遭罪的是……还是他辰启啊。
岩大川望着白净少年,略有深意地说道:“你觉得,老齐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对你们下狠手?如果仅仅如此,你也太小瞧他了。”
辰启无言以对,只有沉默。
这位副队长轻叹一声,接着像是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声音不重,却是让人印象深刻,很难忘却。
“十年前啊,那时候老齐已经执行纵深冲锋有一段时间,我也在队里了,而有那么几个天资不错的年轻人,年纪比你只稍大一些,就因为在军中成绩出色,身手过人,进了咱们队伍。
老齐当他们是真正的战士,是经历过血与火的兵,应该早没那么娇弱了,所以那一次我们还是执行的纵深冲锋任务,几名新来的年轻人,被他安排在侧翼,熟悉任务难度,你就当做是历练吧。
也就是那一次,队伍死伤虽然是正常的数字,可老齐回来之后,迷茫过一阵,痛心过一阵……因为,那几个年轻人没能顶住纵深冲锋的强度,死在战场上!”
岩大川深深吸了口气,十分惋惜地说道:“按理说,边防军的将士战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那几个人实在是太年轻了,对老齐来说,他们不应该死的,不应该……这么快死。”
辰启略微沉吟,其实听到一半的时候,他已经大概能摸清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但还是耐心地听完,温声道:“所以,齐队是为了不看见我们死的太早?”
岩大川略一点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蓦然沉吟下来。
一些在他人看来很莫名其妙的东西,无论或是好心,或是恶意,或是援助之举,或是包藏祸心,都有可能是曾经遇到相同的事,如今再来做出改变。
十年前的齐天阳没能保下那伙年轻人,如今他怎么都不会让这群小兔崽子,死得太快,死得太早。
岩大川接着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很是温和,只是言语中的事物,足以令人心神激荡,“从纵深冲锋回到带领新兵的百米冲锋,是上头发下来的命令,但如果老齐当时坚决反抗了,上头也没法将他硬生生绑回去。
那不出意外,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上头直接把你们送来,直接进行危险的纵深冲锋任务,要么给你们换个队伍。
老齐怕自己照顾不好你们这些孩子,也怕在别人那里可能情况还不如他,所以连夜去找了营长大人,得了一顿臭骂,这才接下你们的编外指挥权,带着兄弟们回到新兵训练阵地。”
辰启眨了眨眼睛,忽然说道:“副队,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吧,我没想哭。”
“刚才在别处,有人哭过了,我还以为……”岩大川顿了顿,道:“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看你掉眼泪,也不是想要你以后对老齐感激涕零到比谁都厉害,只是有些事情,我不说,总是觉得不舒服,可能也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所以我必须说出来。”
辰启缓缓说道:“明白,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不然误会越来越深,没坏心也办了坏事。”
岩大川笑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辰启本想坐直起来伸个懒腰,缓解一下身上的酸麻感,可想到左肩上的伤势只能作罢,调整一下姿势将右手枕在脑袋下面,悠悠说道:“从小被教育的功劳。说起来,我是被骂大的,想要强迫我去做什么事,除了一些体罚之外,光骂我起不来太大作用,齐队当时第一天就看出来了,真是慧眼如炬啊。”
岩大川面色古怪,有些想笑,又有些怜惜,可还是解释道:“老齐做起事来,向来目无法纪,像第一天抽了你五十刀,明令禁止你们上医务室,却又没忘提醒我给你送药贴。
还有你和华落的训练,他其实很早就知情了,还每天问我进展,后来的处罚是为了让你出手利索一些,不过看来你隐约猜到他的用意了,我就不说太多,我们说说老齐第一天就抽你刀子的原因。”
这位一气说完这些话,又咳了几声,伸手道旁边桌上取了一杯水,牛饮着喝完,看来今天是说了不少话,才会渴成这样。
“不满你们在食堂里低沉是一方面,不愿意你们将战士的牺牲当成理所当然也是一方面,但要说老齐慧眼如炬,倒是没有的。”
辰启一挑眉头,“不是吗?”
岩大川摇头道:“真不是,老齐没到一眼能看出你整个人的品行秉性的程度,那五十刀,可能和他的一些过往有关……”
辰启追问道:“什么过往?”
人类对探究他人秘密,总是这样贪得无厌,且带着极强的求知欲望,比起面对死板生硬的书本,不知兴致高了有几百万倍。
岩大川面色复而古怪起来,“老齐他啊……”
话语戛然一顿,他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凑近白净少年的耳边,轻微地小声道:“听说老齐的初恋,是跟一个小白脸跑了,他可能因为这一点,对你有些不适,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上……”
辰启嘴角一抽,怒不可遏又无比茫然。
因为相貌类型与拐跑队长大人初恋的人一致,才有那极其“难忘”的一段经历,这他是该扇自己一巴掌,还是揍队长大人一拳,或者是去将那个小白脸踹个半死?
这事……找谁说理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