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食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因为每块胡饼上都盖着“焉知”红印,扎带上也会系着醒目的“焉知”红绸,“焉知胡食”的名声在安都也越来越响亮。
摊子前总是排着长队,新出炉的羊肉胡饼眨眼的功夫就被买完了,想吃到下一炉的少说要等上半个时辰。有时候备料用完了,等了那么久却买不到的食客就会怨声载道。
为了缓解这种局面,谭怀柯只能限制每个食客单次采买的胡饼不能超过三张,可即便这样,还是供不应求,甚至出现过为了抢饼而大打出手的纠纷。
后来有人知晓了小院那边可以下定,于是下定的人也越来越多。虽说减少了一些郊外市集那边的排队压力,可要准备的饼子和羊汤只多不少,谭怀柯和沛儿每天从早忙到晚,收摊时都累个半死。而且这样一来小院附近也容易聚集很多食客,实在扰人清静。
申屠灼的备考也受到了影响,他倒是没说什么,可谭怀柯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周围的邻居也颇有不满,汪大娘子和葛大娘子忍不住找谭怀柯聊过,觉得外头闹哄哄的,指不定混进什么心怀不轨的盗贼,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有做小吃买卖的同行眼红,效仿她的摊子做胡饼卖羊汤,选的地段甚至比她的要好,饼子上也盖了自家的红印,但总归棋差一着。
其实“焉知胡食”不是单靠饼子好吃出名的,熟客们都知道,这女老板生得美貌,颇具异域风情,还是个命途多舛的小寡妇,要养活一个千里迢迢赶来应试察举的小叔……这些坊间流传出去的闲话,莫名给摊子增添了不少噱头。
在许多人看来,第一个红火起来的是最有新意的,不容易买到的才是更好的,所以只有焉知胡饼没出摊或者卖光了的时候,其他效仿的摊子才能沾点光。若是手艺不够好,还会被食客评价东施效颦。
夜里谭怀柯算完账目,揉着酸痛的肩出神。
小本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焉知胡食”的招牌也算立起来了,可从盈余的利润上看,最多也就止步于此了。单靠她和沛儿两个人,还有这么个简陋小摊子,不可能承载更多的食客需求,看来是时候扩大规模了。
然而安都的铺面着实难找,且不说要花费多少银钱,单是地段的挑选就让她发愁。如今她对这里熟悉了不少,深知皇城脚下的规矩繁多,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当小摊贩时没什么人管,但若是想要盘下铺子开食肆酒楼,手续就麻烦起来了。安都可不像张掖郡那般松散,各项税赋都要按照算缗令和告缗令详细盘查,只有上上下下都打点清楚了,才能踏踏实实地经营。
谭怀柯尚有顾虑,她怕自己此时太过张扬,会给其他人惹来麻烦。
踌躇之下,寻铺面的事情就暂且搁置了。
读罢手边的书卷,申屠灼抬头看向主屋,见那一豆灯烛将将熄灭,不禁蹙眉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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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谭怀柯照例出摊,午间正轮着沛儿去烤饼,她来收银钱递汤饼。又一批热腾腾的胡饼出炉,排了半天的队伍终于动了起来。
谭怀柯麻利地招待食客,结了五六笔单子后,她低头整理陶盘和麻绳,问排到最前头的食客:“要几块饼?几碗汤?”
那人道:“两块饼,扎了带走,再打两竹筒羊汤。”
听到他的声音,谭怀柯猛地一怔,抬头就见周问琮笑吟吟地看着她。
谭怀柯险些打碎陶盘,匆忙收拾好了,理了理襻膊束住的袖口,压低声音道:“王爷怎的亲自来了?若想要吃胡饼,差人来说一声便是……”
周问琮别有深意地说:“无妨,我想亲自来买,带去给我早逝的爱妃尝尝鲜。”
再度听他提起“爱妃”,谭怀柯有些无措:“啊,我……”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只好又垂下头,给周问琮盛了两竹筒羊汤,又用麻绳咋好了饼子和红绸,递过去给他。
周问琮接过来,指尖在描着“焉知”二字的红绸上摩挲两下,絮絮道:“她是陌赫人,生前最爱吃羊肉胡饼,若知道安都也能吃到这般手艺,定是要多买些尝尝的。只是听说你这摊子生意好,每位食客一次只能买两块饼子,我也不想坏了规矩。”
谭怀柯道:“王爷说笑了,戌时收摊后,我再多做些给你……让小叔给府上送去。”
周问琮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方才排队时我也听说了,以后可以去你家小院提前下定。胡饼倒是不急,我有个生意想与你谈谈,收摊后可否来闲庭居一聚?”
由于两人多聊了几句,后面的食客催促道:“怎地这么慢,买好了没有?”
排了这么久,大家难免有些烦躁:“对啊,说好了最多买两块饼,老板不会多给吧?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再等一炉?”
“那不成!要是他能多买,我也要多买!”
“就是就是,做生意要讲规矩吧!”
眼看后面就要吵起来,周问琮回过头,谦和地说:“稍等,马上就好。”
他身份贵重,谭怀柯不想多生事端,原本想着两人见面恐会引起旁人疑心,是不是要推拒,见状只能匆匆颔首:“好,我会去的。”
周问琮这才满意地拎着胡饼和羊汤走了。
这时候有食客回过神来:“等等,刚刚那是秦王?”
“不可能吧?秦王亲自排队来买胡饼?这是有多馋啊……”
“我瞧着好像就是秦王啊。”那食客问谭怀柯,“老板,你不是跟他聊了几句吗?你评评理,我看错没有?他是不是秦王?”
“哎呀,我哪儿认识什么秦王啊。”谭怀柯打哈哈,“不过是他想多买几块饼,我跟他解释说不能多买罢了……好了好了,你要几块饼子?”
“两块饼子,不要羊汤。”听到后头有人反驳说肯定不是秦王,那食客还不甘休,“怎么就不能是秦王了?那红颜薄命的秦王妃不就是胡女?兴许是王妃爱吃,秦王思念亡妻,买回去供在案前的呢?”
一听到秦王与秦王妃的缱绻故事,众人便又转了口风:“这么说来也有可能……”“是啊是啊,听说秦王对那位异族王妃用情至深呢。”
专心递饼子的谭怀柯:“……”
戌时收了摊,谭怀柯先同沛儿回了趟小院,稍稍梳洗了下,换了身衣裳,又带了白纱帷帽,这才前往闲庭居赴约。
闲庭居位于安都最繁华的街巷,但闹中取静,是个风雅之地。
仆从领着谭怀柯走过回廊,往深处前行。庭中有曲水流觞,后院厢房与外界隔绝,鲜有人来打扰,雕花屏风错落排开,案几上摆着精美的漆器酒具,墙上悬挂名家字画,此间清幽与奢靡,看得她大开眼界。
时隔三月,二人独处对坐,别有一番心境。
周问琮想起了大婚那夜,他们“夫妇”在青庐中秉烛夜谈,相敬如宾,一时怀念,但寒暄的话到了嘴边,他又觉着唐突,便什么都没说。
谭怀柯先开口道:“王爷,您说的生意是……”
周问琮堪堪拉回思绪:“听说你最近在物色安都的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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