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柏有些尴尬,又有些遗憾:“我也只是担心你年纪小,被人骗了身子还不负责罢了。”
“我在韭叶巷住了那么多年,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早就知道了。”凌溪别过头去不看他。
凌柏后知后觉地发现妹妹生气了,他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包袱:“好了好了,我不过是关心你两句,你怎么还不高兴了?他能照顾你这些年,品行倒是也不错,若当真对你有意,你嫁了他也算是个好归宿……”
“你是觉得卫大哥的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不错吧?”凌溪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凌柏脸色一变,忍了忍将脾气压了下去。
“你说的什么话!你是个女孩,总归是要嫁人的,我想着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不好吗?”他训斥道。
凌溪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凌柏只得追了上去,二人沉默着走了一阵,他打破了沉默。
“你这包袱沉甸甸的,里头都装了些什么?”他想着缓和一下气氛,于是问道。
凌溪也不想两人之间太僵,说:“我们要离京,于是我买了些干粮。还有我的两套衣裳和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在路上做盘缠。”
凌柏的脚步顿了顿:“皇上给我三日时间准备,怎么今天就要走?”
“迟早都是走,走的晚了,怕是要生出变故。”
“能有什么变故。”凌柏嗤了一声。
见凌溪没说话,他又说:“我已经许久没有回京了,如今就算要走,也总该回家去看看吧?还有城东的那家烙饼,你记不记得,当年每次我带着你从那里经过,你都使劲闻那烙饼发出来的香味。”
说起小时候,凌溪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记得。”她说,“一张烙饼要五文钱,上面抹了肉酱的要十文,有一年我的生辰,你买了一张给我,上面不但抹了肉酱,里面还加了肉。”
“那一张烙饼足足二十文,”凌溪的鼻子一酸,“是你一整日的工钱。”
凌柏垂下眼睛:“你明明馋得厉害,却一定要和我一起分着吃。一张烙饼,我们吃了整整两日才吃完。”
他没说的是,他看到妹妹悄悄拿着那张包烙饼的油纸,用手将上面粘着的肉酱抹下来放到嘴里。
“那时候……”
再也回不去了啊,凌溪想。
“那时候……”
再也不要回去了,凌柏想。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那便回家看看吧,”凌溪主动说,“正好也去看看管婶婶她们。我们这一走,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好。”
那条多年未走过的狭窄巷子比起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鱼鳞巷的男人们都认识了凌溪。
没人敢上前来找麻烦,还有个年岁大些的婆婆同她打招呼。
“小溪又回来了啊?”那婆婆慢吞吞地说,“这回要住几天啊?”
这丫头是韭叶巷出来的,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攀上了一个大官。前些年有两个不长眼的小年轻见她生得漂亮,凑过去想占便宜,隔日就被人抓走了,后来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旁人问发生了什么,那两人哆哆嗦嗦说不清楚,眼看着是被吓破了胆。
凌溪笑笑,说:“这次就是回来看看,等以后就不来了。”
“不来好啊,”那婆婆喃喃道,“能走出去就别回来了,别回来了……”
待兄妹二人过去,有个人低声问:“她旁边那人是谁?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同你有什么关系?”旁边的人翻了个白眼,“说不定是她那相好派来护着她的呢!”
方才那人听了就笑:“我瞧着可不像。这人生得俊秀,她那相好怎么放心派他过来?也不怕到时候把人给勾走了!”
男人们粗鄙的笑声传来,凌柏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他正欲转身,被凌溪一把拉住了。
“随他们说去,”她说,“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再生事了。”
凌柏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压了下去:“他就不管?”
凌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卫童。
“卫大哥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她说,“这种小事,没必要拿去烦他。”
“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这几个泼皮无赖!”凌柏不满道,“他就这么任由他们对你说三道四?”
凌溪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不过是几句话而已,难不成要为了这几句话而要了他们的性命么?”
凌柏冷笑:“锦衣卫的手哪有干净的,杀人对他们而言比杀只鸡还简单。他对你那般在意,你同他说了,难道他还会视而不见?”
“我说了,卫大哥已经十分照顾我了,我不想为着这一点小事去麻烦他。”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被你麻烦?”凌柏说。
凌溪的头一跳一跳的疼:“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好像这世上所有人对你好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可凭什么啊?”
“我可是先帝的……”
“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凌溪打断了他,“皇上赦免了你的罪过,将你贬为庶民。我们很快就要离京了,你要是不想惹上麻烦,以后就不要将这话放在嘴边。”
凌柏的脸沉了下来。
他没说话,只是袖中的手悄悄地攥成了拳头。
韭叶巷比从前干净了几分,巷子口仍站着几个女人,一瞧见有人过来,立刻就迎了上来。
但为首那个一眼便认出了凌溪:“是小溪啊,又回这边来住了吗?”
凌溪也认出了她来:“杨花姐,我们回来看看。”
杨花“哦”了一声,越过她看向身后的凌柏,待看清他的面容后,不由得愣了愣。
“欸,这不是凌柏么?”她高兴坏了,“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多少年没见了,我险些没认出来你!”
她招呼别的女人:“你们快来看看,小柏回来了!”
说着,她过来拉凌柏的袖子:“走走走,今日去我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凌溪笑着说:“我们就是回来看看,很快就要走的——哥?”
凌柏没说话,只是将袖子从杨花手中扯了出来,往后退了几步,与她们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