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的手僵在了空中,很快放了下去,掩饰般在自己身上蹭了蹭。
“哦哦,很快就走啊……”她不自在地笑了下,“挺好的,挺好的。那你们……你们快些进去看看吧,别耽误了时间。”
话音还未落,凌柏便已经越过了她朝着巷子里走去。
凌溪叫了两声“哥”,不见他停留,跺了跺脚,有些愧疚地说:“杨花姐,你别生气。我哥就是……就是遇到了些不顺心的事,所以才……”
杨花慈和地对她笑了。
“没事,我都知道的。”她说,“我们这样的女人,小柏瞧不起也是应当的……”
“没有,我哥没有瞧不起你们!”凌溪急了,“小时候若不是你们的帮衬,我们兄妹俩早就死了,怎么能活到现在?”
杨花“嗐”了一声:“都是邻居,还能瞧着你们两个小孩饿死不成?”
不等凌溪再解释,她推了推她:“行了,快去吧,你哥都走没影了。”
“我……”
“哎呦,来客人了!”
杨花丢下凌溪,朝着一个行商模样的人迎了过去。
女人们一拥而上,像是看到了烛光的飞虫。
凌溪心里五味杂陈,又看了一眼,转过头默默走进了巷子。
到了院门前,凌柏已经进了屋,正抬着头看着低矮的天花板。
听见她进门的动静,他回过头来,劈头盖脸便是质问。
“你怎么还同她们那些女人来往?”他恨铁不成钢,“她们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也不嫌她们脏!”
“脏?”凌溪的声音尖锐起来,“哥,你别忘了,小时候我们之所以没饿死,全靠的是她们的‘脏钱’!”
凌柏冷笑:“那时候是那时候,更何况那钱我也不是白拿的,哪次没帮她们劈柴担水?”
凌溪只觉得荒谬:“你一个孩子,能劈多少柴,担多少水?她们不过象征性地要我们做些事而已——若当真能抵得过那些钱,你怎么不去外面给人劈柴担水?”
凌柏涨红了脸:“我那是为的谁?不都是为了养活你么?你如今就这样同我说话!”
凌溪又感到了那种无力感。
不管她同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全然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见凌溪不说话,凌柏放缓了语气。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他语重心长道,“你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们混在一起,到时候败坏的不还是你自己的名声?”
“你想想,那卫童与你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按说他该主动提出娶你为妻才是。如今他竟就这么看着你走了,怕不正是因为你与她们走得近,他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所以才只是想着玩玩而已。”
凌溪的脑中轰然作响,她倏然起身,快步离开了屋子。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离开几年,哥哥就全然变了一个人。
那个她日夜思念的哥哥死在了外面,如今回来的,不过是个披着他皮囊的怪物。
不知不觉中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擦了擦脸,平复下心情之后,走到门口对着屋里的人说:“我去看看管婶婶。”
说罢,不待凌柏出言反对,立刻便离开了。
凌柏按了按额角,对妹妹这个性子有些头疼。
也不知卫童是如何教导的她,明明已经长这么大了,竟还如小时候一般天真。
这世道,天真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人得学会为自己谋划。
想到这里,他解开手里的包袱,在里面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小包碎银子。
凌柏将银子揣进怀里,起身出了门。
隔壁的院门敞着,想来凌溪是去找管婶婶说话了。他不想过去,只当没看见,转身便往巷子外走。
杨花她们仍旧在巷口等着客人,经过的时候,他特地看了一眼,少了个年轻的女人,想来是拉到了客。
再看杨花,她的年纪已经不轻了,脸颊变得不像从前那般光滑饱满,眼角也生出了皱纹,即便是他离得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杨花抿着唇,率先移开了目光。
凌柏不由挑眉,看来她也并非全然不知羞耻。
他没停留,径自走了。
京城熟悉而又陌生,凌柏一路走,在经过卖发簪的摊位前停了,挑了支木簪。
付过钱将发簪收好,他继续往前走,走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叶府门前。
凌柏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门上的匾额。
当年他在这里养伤,妹妹每日来看他,小声同他讲叶府有多气派,他们给她做了多好看的衣裳,送了多好吃的点心。
他听在耳中,看着她欢喜的表情,心中满是怜爱。
小溪是在宫外出生的,没有在宫中生活过,但他不一样,他仍有着在宫里的记忆。
与宫中相比,叶家算得了什么呢?
他总有一日要带着小溪再回到宫中。
但他不小心被袁纥摩那小人骗了,如今一切又要从长计议。
凌柏整理了一下衣裳,走上前去,对守门的家丁笑着说道:“敢问三小姐可在府上?我是三小姐的朋友,想见三小姐一面,烦请这位大哥通报一声。”
家丁瞥了他一眼:“有拜帖么?”
凌柏说:“我才到京城,来的匆忙。”
那便是没有了。家丁收回目光,只当没他这个人。
凌柏有些尴尬,想着自己的目的,掏出凌溪的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子倒在手上,一股脑地都塞给了家丁。
“这位大哥,我当真有急事要见三小姐,烦请你帮帮我,同三小姐说一声吧!你同她说是凌柏要见她,她一定会见我的!”
那家丁笑了一声,把银子推了回去。
“每天想登门的人不计其数,若人人都见,我们叶府的门槛早就被踏平了!你还是按着规矩先送了帖子来,三小姐若是想见你,自然会见。”
凌柏忍着怒气,将银子又塞给了他,脸上赔着笑道:“大哥有所不知,我很快就要离京了,怕是来不及——这样,你同我说三小姐一般什么时候出门,我在外面与她说上两句话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