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溪的眼泪扑簌簌地掉着:“可原本我们兄妹就欠了叶家……”
“原本你们还救了我呢!”叶俞言打断了她的话,“真要算起来,也应当是我欠了你们才是。”
叶时言悄悄拉了她一把,笑着说:“从前那些便不提了,欠来欠去的有什么意思?如今所幸也并未造成严重的后果,小言,你看能不能求求大伯,饶了凌柏一命?”
叶清言呼出一口气,她等的就是这个。
“我同父亲说说看。”她没有给出承诺。
但大家心知肚明,她既然这样说了,凌柏就一定没事了。
毕竟皇上也有此意,只是没有台阶而已。
凌溪又要跪下磕头,被叶清言一把托住。
“你们兄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问,“凌柏……你同他不一样,你若是留在京城,父亲会恢复你公主的身份。”
凌溪听了,摇了摇头:“我哥在哪,我就跟着他去哪。”
叶清言早便猜到了她会这样说,没有再劝,只是说道:“去陌生的地方生活难免辛苦,我给你些钱拿着,到了地方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即便是叶明善赦免了凌柏,也会将他贬为庶民,永生不能入京。
凌溪迟疑了一下,刚想拒绝,便被她打断了。
“再推辞就生分了,”叶清言笑道,“你从前都叫我小言姐的,如今一口一个公主,听得我伤心。”
“公主……小言姐,”凌溪在她的注视下改了口,垂下头去,“给您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叶俞言凑上来,在她的头上揉了一把,“你从小就是这个性子,生怕给人添麻烦,怎么长这么大了还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跟着卫童,多少能学会些锦衣卫的强盗做派呢!”
凌溪红了脸:“卫大哥他不是什么强盗……”
她忽然想到,等自己走了,家里是不是又只剩下卫童一个人了?
算起来,她与卫童相处的时间,几乎与她和哥哥差不多长了。
等她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她莫名有些怅然。
又说了一会儿话,凌溪便离开了皇宫。
面对送她出来的叶俞言,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凌柏要她去看他的话。
回了家,凌溪忐忑不安地等到了第二日,皇上便放了凌柏出来,赦他无罪,贬为庶民,有生之年不可再踏入京城一步。
凌溪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她欢天喜地地去了北镇抚司,在诏狱外等着凌柏出来。
不一会儿,卫童便亲自带着他出来了。
与其他进了诏狱的人不同,凌柏干干净净的,没有受什么折磨,身上也不见伤口。
见凌溪跑过来,他淡淡地对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往前走。
凌溪立刻小跑着跟了上去。
“小溪。”卫童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凌溪停了下来,对凌柏说:“哥,你先等我一会儿。”
她跑回卫童身边:“卫大哥,钱匣子在我的床底下,上面是这些年的账册,钥匙我放在了你的枕头下面。钱匣子旁边还有个匣子,装的是那些田庄的地契。庄上有几次佃户是刺头,你得……哎呀。”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忘了你的身份了,对着你,他们不敢耍什么花招。”
她事无巨细地交代:“你常穿的那些衣裳,都已经洗好放在箱子里了。等到了换季的时候,要提前几日拿出来晒一晒。还有那件你最喜欢的藏青色衣裳,袖口磨毛了边,我已经帮你补好了。”
“往年里我都是在于氏绣铺帮你定的衣裳,今年也已经付好了定金,票据就在书房中的那个红木匣子里,等到了日子,绣铺里就会将衣裳送过去。”
“房顶上的瓦片缺了一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想着与其花银子来修,等哪日你得了空随手便补上了,于是便一直没有去找工匠,你别忘了修。”
“还有我种在后院的那些花,你得了空便浇浇水,省得枯死了……哎呀,还是买些下人吧。”
她越说便越觉得处处不放心:“我不在了,你下了值都没有一口热饭吃……”
凌溪的声音戛然而止。
卫童把她抱在了怀里,许久,轻声说:“保重。”
她一下便红了眼睛,强忍着没有哭:“卫大哥,你也……保重。”
卫童放开了手,像小时候一样,在她头上揉了揉。
“去吧。”他说。
凌溪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凌柏。
她牵起哥哥的手:“走吧。”
一直走到了街角,凌溪回过头,远远地看到卫童仍站在那里朝她这边看着。
她的心中一片酸涩,一滴泪砸在了地上。
凌柏也回头看了一眼。
他问凌溪:“你们两个一直住在一处?”
凌溪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心中一动:“那他对你……”
那卫童,可是锦衣卫指挥使。
凌溪最初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卫大哥对我很好。”
“我是说,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凌柏问,“毕竟你如今都长大了,你们孤男寡女的,整日住在一起……”
凌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凌柏咳嗽了一声:“我是说,他照顾了你这么多年,总归是要图点什么的吧?你还小,不懂男人的那些心思,别让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
凌溪松开了他的手。
“卫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她听见自己说,“他一直将我当成妹妹。”
凌柏发出了一声不屑的笑:“妹妹?你们无亲无故的,他怎会把你当妹妹。小溪,你告诉我,他有没有……”他顿了顿,对妹妹问这种话,实在是有些尴尬,“比方说对你动手动脚之类的……”
凌溪的耳边嗡嗡直响,她看着眼前的哥哥,忽然觉得他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那个曾经宁愿被人打得满身是血,也要换回二十个铜板给她抓药的哥哥,已经在分别的这些年里,悄悄死在了没人知道的地方。
“哥,”她平静地说,“卫大哥没有对我动手动脚过,我们之间,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