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甲板带着咸涩的水汽,夕阳把博士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雪怪小队成员沾满冰碴的毛皮大衣上。霜星的担架刚刚消失在走廊尽头,喀秋莎和佩特洛娃还踮着脚朝那边张望,护目镜上的雾气又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博士转身时,注意到那个背着骨锯战锤的战士正用冻得发紫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把霜星遗落的一根银发夹进护腕的绷带里。
“你们就不要在这里逗留了,这位干员会带你们去进行干员登记的。”
博士的声音比方才清晰了些,升降舱的暖光映出她眼下浓重的青黑。被点名的干员是芙蓉,她抱着文件夹的手在看到雪怪小队腰间的冰棱匕首时微微发抖,但还是挺直脊背,朝他们露出标准的微笑。
“请跟我来,我会带你们领取新的制服和装备。”
喀秋莎突然拽住博士的袖子,像怕被丢弃的幼兽。
“那大姊......”
她的俄语里带着明显的颤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护腕上的 “For papa” 刻痕。博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注意到她毛皮大衣下露出的一截皮肤,那里布满细小的源石结晶,像撒在雪地上的碎钻。
“她会没事的,这里是罗德岛。”
雪怪小队最年长的战士突然单膝跪地,骨锯战锤重重磕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我们...... 听从您的命令。”
他的面罩抬起一角,露出被源石侵蚀的右眼,虹膜呈现出美丽而危险的冰蓝色。
“但如果大姊有任何闪失......”
“我以罗德岛的名义起誓。”
博士的声音坚定,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罗德岛徽章,别在战士的胸前,金属扣环卡住毛皮的瞬间,徽章发出柔和的蓝光。
“她会得到最好的治疗。”
战士愣住了,低头盯着胸前的徽章,仿佛在审视某种从未见过的奇迹。
芙蓉适时地清了清嗓子。
“各位,请跟我来。登记处有热毛巾和姜汤。”
她的目光落在喀秋莎冻得通红的鼻尖上。
“还有...... 巧克力蛋糕。”
这句话像魔法般奏效,喀秋莎立刻松开博士,转头看向芙蓉,护目镜下的眼睛亮得像发现蜂蜜的小熊。
雪怪小队鱼贯跟在芙蓉身后,喀秋莎走了几步又回头,朝博士用力挥手,兜帽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下。
“博士!明天见!”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某个雪怪队员不小心撞到墙角的灭火器,红色的罐体在地面滚出长长的影子,惊飞了几只停在通风口的海鸥。
博士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忽然注意到地上有东西在反光 —— 是喀秋莎遗落的那块带血的巧克力包装纸。她弯腰拾起,手指触到包装纸上歪歪扭扭的刻痕,凑近灯光才看清,那是用匕首刻的两个字母。
“w”。
耳麦里突然传来 pRtS 的声音。
“dr. 曦,雪怪小队的生物数据已同步至系统。”
数据流在视网膜上投出数个人类轮廓,每个轮廓边缘都闪烁着淡蓝色的光。
“需要为他们定制心理疏导方案吗?”
“不用。”
博士把包装纸折好放进衣兜。
“有时候,真正的治愈不是疏导,而是......给他们一个可以安心入睡的地方。”
“你是,dr. 曦?”
走廊的白炽灯在少女发梢碎成星芒,博士转身时,正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 那是属于菲林族的清澈瞳孔,耳尖的绒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两片沾着朝露的枫叶。她抱着的终端挂着褪色的兔子玩偶,尾巴在身后卷成毛茸茸的问号,末端还沾着几星草绿,显然刚从温室匆忙赶来。
“你好。”
博士颔首,注意到她胸前的罗德岛徽章边缘缠绕着源石藤纹,与阿米娅的领袖徽章有微妙呼应。少女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触到他的战术面罩,湿热的呼吸在护目镜上洇开白雾。
“...... 是你,没有错。我感觉到了...... 虽然,不太一样。”
她的尾巴轻轻扫过博士的作战靴,带着未经世事的亲昵。
“我可以问一问,你刚才抱着的是谁吗?”
她踮起脚尖,试图望向医疗舱内,发梢的橙毛蹭过博士手背。
“她的味道...... 像极北之地的雪松香,但又混着铁锈味的风。”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雪怪小队的哄笑 —— 喀秋莎正把蛋糕抹在骨锯战锤上,惹得芙蓉手忙脚乱,而少女充耳不闻,全部注意力都凝在博士身上。
“一位同胞。”
博士的回答裹挟着叹息,胸腔里的霜星体温尚未消散。少女歪头,耳朵抖出细碎的光。
“她也是感染者......?不,你说的‘同胞’不是这个意思。”
她突然伸手握住博士的手腕,掌心的薄荷膏清香混着源石能量的微麻。
“是这里......”
她指尖点在博士胸口。
“你们的灵魂碰过面,像两块互相取暖的冰。”
“你能...... 感受到什么?”
博士凝视着她额角的源石结晶 —— 那是片雪花形状的淡紫,与霜星发间的冰晶遥相呼应。少女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尾巴无意识地卷住她的小腿。
“不是读心...... 是颜色。”
她喃喃道。
“每个人的灵魂都有颜色,你的是深灰,像要下雪的云,但抱着她时...... 边缘会泛起橙色,像篝火快熄灭时的余烬。”
博士的呼吸滞在喉间。雪怪小队的摇篮曲从走廊尽头飘来,跑调的俄语歌词混着巧克力蛋糕的甜腻,却在少女的话语里化作极北冰原的月光。她想起霜星倒下时,睫毛上凝结的冰晶映着自己的倒影,那时她的灵魂颜色,是否也是这样的苍白中透着微光?
“你也和阿米娅一样,能读心?”
她轻声问,指尖掠过少女耳尖的绒毛。
少女的尾巴突然将医疗箱带卷得死紧,指缝间的琉璃百合种子因用力而发出细碎的脆响。她耳尖的绒毛剧烈颤动,如同被骤雨打湿的雏鸟羽翼,琥珀色瞳孔凝望着走廊尽头阿米娅办公室的方向 —— 那扇半掩的门里漏出的暖光,此刻在她眼中像隔着冰层的火焰,温柔却遥远。博士注意到她指尖的雪花状源石结晶泛起珍珠母般的光泽,与霜星昏迷时发间的冷光不同,这光芒更像春雪初融时折射的朝阳。
“阿米娅是特别的。”
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曾在花园见过她独自坐在长椅上,她的灵魂颜色...... 是最深的靛蓝,像沉在海底的锚。”
少女忽然跪坐在地,用食指在金属地板上勾勒阿米娅的轮廓,身后背包里滑落的薰衣草干花沾着她的体温。
“有次她替受伤的干员包扎,我看见那些伤口的血色渗进她的灵魂,把靛蓝染成了铁锈红。”
博士跟着蹲下,膝盖压碎了几片薰衣草,清甜气息混着她身上的草木香涌入鼻腔。远处传来可露希尔的叫卖声和喀秋莎的惊呼声,但少女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指尖在地板上的轮廓周围画出一圈圈光晕。
“您看,这是她每天背负的重量。每道光晕都是一个人的痛苦,它们会变成锁链,把她捆在大地的裂缝里。”
“我不能碰她。”
她忽然抱住自己,尾巴卷成紧实的毛球。
“就像不能用手去接正在融化的冰川,只会让自己也陷进泥泞。”
轮廓中央的阿米娅耳朵被她画得格外柔软,却在完成的瞬间被她用袖口抹掉。
“但您不一样,dr. 曦。您抱霜星小姐时,灵魂的颜色在流动...... 像有阳光晒化了冰层,能看见底下游过的小鱼。”
“其他干员说我奇怪......”
她从医疗箱深处掏出破旧的素描本,扉页画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朵,每朵旁边都标着细密的注释。
“煌小姐的颜色是跳动的橙红,像永不熄灭的篝火;华法琳小姐是深紫带蝙蝠形光斑,像浸过葡萄酒的天鹅绒...... 但花的颜色就简单多了,粉晶蔷薇开了就是开心,矢车菊合拢就是要下雨。”
“你不奇怪。”
博士轻轻抽出她手中的素描本,翻到画着琉璃百合的那页,花瓣上标注着 “阳光 23c时呈淡蓝”。
“罗德岛需要能看见颜色的眼睛。比如这朵花 ——”
她指着画中颤抖的花瓣。
“你让我们知道,阳光不仅是温度,也是颜色。”
少女愣住了,耳尖的绒毛慢慢舒展,像清晨绽放的喇叭花。
博士的作战靴碾过走廊地面的反光,停在那扇标有 “归宿间” 的钛合金门前。门把手上凝结着细小的冷凝水,像一串未说完的省略号。女菲林干员的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脚踝,却罕见地没有卷起往常的弧度,而是像条受伤的蛇般蜷在脚边。
“这里面...... 是什么?”
他的声音被金属墙壁吸收了大半,显得格外空洞。少女伸手触碰门边的生物识别屏,指尖的雪花状结晶亮起淡紫光芒,门扉缓缓滑开,露出内部交错的金属管道与悬浮的玻璃舱 —— 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淡蓝色的光粒,像被囚禁的星尘。
“是一个大机器。”
她走进房间,终端上的兔子玩偶碰到舱体,发出清脆的响。博士这才注意到,每个玻璃舱内侧都刻着细密的源石符文,与少女素描本里的花朵注释一样工整。
“罗德岛的感染者...... 当他们决定不再继续战斗时,会在这里选择沉睡。”
“大机器?”
博士的目光落在中央控制台,那里布满蛛网般的线路,终端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像极了霜星昏迷时监测仪的曲线。少女点点头,指尖划过控制台边缘的磨损痕迹,那里刻着无数细小的十字。
“原本的操作需要七名医疗干员配合,但我......”
她突然调出一个屏幕。
“都记在这里了,每一步怎么滑动,怎么输入密码,就像给花浇水一样。”
“什么感觉?”
博士注意到她耳尖的绒毛在颤抖,像即将展翅的蛾。少女沉默许久,尾巴卷住最近的玻璃舱,舱内的光粒突然汇聚成蒲公英的形状。
“大概就像链子一样。”
她抬起手,在两人之间比划。
“您看,我们和每个人之间都有这样的线,有的粗,有的细,有的缠成乱麻。”
光粒在她掌心凝成银丝状。
“当送走他们时,我要一根一根解开这些线,明明知道线的这头还系在自己心上,可另一头已经空了。”
“链子......?”
博士凝视着那些银线,发现它们正随着少女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极了雪怪小队成员们互相传递面包时,指尖相触的瞬间。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按在控制台上,数据流立刻顺着他的植入体爬上手臂,在皮肤下织出淡蓝的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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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为什么羽兽飞得再高,也永远无法碰到星星?啊不,我只是习惯了在太安静的时候说点什么,您不用理会。呃,答案不重要吧......因为星星会闪。
——深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