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港区的暴雨如钢针密织,砸在罗德岛舰船的甲板上溅起半人高的水幕。博士的背影在雨帘中摇晃,霜星的身躯像片脆弱的雪花贴在她后背,银发垂落遮住她半张苍白的脸,睫毛上凝结的冰晶正随着呼吸簌簌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齑粉。他的作战服早已浸透,布料下隐约可见几道新鲜的抓痕 —— 那是雪怪小队某个成员在失控时留下的,却被他用绷带草草缠住,任血水混着雨水往下淌。
“dr. 曦,您回来了。”
值班干员艾雅法拉的声音裹着电流刺啦作响,她举着源石灯的手却在看到博士身后时猛地一抖,灯光在数个身影上晃出细碎的光斑。那些人穿着用冻兽皮毛缝制的厚重外套,兜帽阴影里露出的皮肤泛着病态的青白,护腕上缠绕的冰棱匕首还在滴落冰水,在金属甲板上冻出星星点点的霜花。
“他们是我刚招来的新干员。”
博士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板,她转头时,兜帽滑落,露出面罩下方蔓延至耳后的冻伤霜—— 那片区域呈现出诡异的靛蓝色,边缘结着细小的冰晶,与霜星身上的源石结晶如出一辙。雪怪小队中最高大的那个突然停下脚步,他背着的骨锯战锤磕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轰鸣,面罩下传来含糊的低语。
“喀秋莎,别碰那灯...... 会炸。”
叫喀秋莎的少女正把手指按在警示灯的玻璃罩上,她的指尖瞬间结出蛛网般的冰纹。
“可它会亮耶!”
她扭头看向博士,兜帽滑落露出满是雀斑的脸,鼻尖冻得通红。
“博士,他们好像很怕我们。”
她的俄语口音浓重,每个词都像被冰雪腌过,却在尾音处带着孩童般的好奇。
另一个干员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铳,却被博士抬手制止。博士的手掌按在霜星的后心,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心跳透过肋骨传来,像只濒死的小鸟。她从口袋里掏出块压缩饼干,掰成小块递给喀秋莎,饼干表面还沾着他掌心的体温。
“先吃点东西,医疗组马上来。”
雪怪小队的成员们突然安静下来。那个背着骨锯的战士单膝跪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接过饼干,金属指节与博士的皮肤相触时,发出冰与火碰撞的轻响。他揭开面罩一角,露出布满源石增生的下巴,牙齿咬碎饼干的声音里混着压抑的哽咽。
“谢谢...... 先生。”
甲板升降机的提示音打破沉默。博士扶着霜星踏上升降机,雪怪小队立刻如影随形地跟上,喀秋莎甚至把自己的毛皮围巾摘下来,垫在霜星头下当枕头。艾雅法拉注意到,每个雪怪队员的靴底都缠着破布 —— 那是为了防止在金属甲板上打滑,却让他们的脚步听起来像一群幽灵。
“博士,需要通知凯尔希医生吗?”
艾雅法拉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博士低头看着霜星发间的冰晶,那形状像极了她在切城废墟里见过的某种古老符文。她的拇指轻轻拂过她的眉心,那里有块淡紫色的源石结晶,正在微弱地发光。
“不用。”
博士的声音突然坚定,升降机门合上的瞬间,她看见雪怪队员们互相传递着那块压缩饼干,最小的那个正把最后一块碎屑塞进喀秋莎嘴里。暴雨依旧拍打着舰船,但某个队员突然用俄语哼起的摇篮曲,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缓缓拧开了所有人心中冰封的闸门。
当恒温舱的暖光笼罩霜星时,博士终于注意到雪怪小队成员们的眼神 —— 那些被战争磨得冰冷的瞳孔里,正渗出一丝近乎笨拙的温柔。喀秋莎把冻得发紫的手指贴在观察窗上,在玻璃上画出歪歪扭扭的雪花,而那个背着骨锯的战士,正用战锤的尖端在地板上刻下简陋的保护符文,杨格也是依靠着墙壁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许久未有的惬意。
“欢迎加入罗德岛。”
博士轻声说,她的声音被恒温舱的嗡鸣吞没,却在每个雪怪队员的眼中激起细微的涟漪。霜星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指尖的冰晶融化成水珠,滴落在博士手背上,像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而远处,龙门的城防炮在暴雨中亮起红光,却再也照不穿这艘载着破碎灵魂的舰船所笼罩的温暖雾气。
暴雨敲击甲板的轰鸣中,博士耳麦里突然响起 pRtS 的机械音,像浸透冰水的金属薄片。她浑身湿透的作战服贴在脊柱上,霜星的体温透过后背传来,却比耳麦里的声音更温暖些。雪怪小队成员们歪头看着他突然绷紧的肩膀,喀秋莎的手指还停在观察窗的冰花上,尚未融化的雾气在玻璃上勾勒出她扭曲的侧脸。
“编号 00000-00002,接入权限 - 8。”
声音带着电流特有的沙沙声,在神经接驳处激起细微的麻痒。博士闭上眼,任由 pRtS 的数据流顺着植入体爬上后颈,那些冰冷的代码像极了方才在切城废墟里,霜星指尖划过她皮肤时留下的冰痕。
“dr. 博士,欢迎访问罗德岛综合生物处理室,已依据生物数据对您的意图进行判断。另外,系统检测到您的心情不佳。”
pRtS 的语调永远精确得像手术刀,却在 “心情不佳” 四个字上莫名卡顿,仿佛在模拟人类的犹豫。博士低头看向终端,屏幕上跳动的生物指标曲线正在剧烈波动,心率数值像受惊的兔子般上蹿下跳。
“该怎么样才算是好心情?”
她的声音混着雨水的咸涩,靠在恒温舱的金属墙上,听着自己的尾音被冷硬的墙面反弹回来。
“好与坏是一种主观判断。”
pRtS 的回应来得很快,仿佛早有准备。
“不过,本系统集成了几乎所有有记载的精神活动状态,以及各类神经兴奋的激素标准。”
博士看着终端上突然弹出的脑内激素分析图,多巴胺曲线低得像地平线以下的暗河。
“所以你可以认为,本系统的主观判断是无限接近客观事实的。因此,无论 dr. 博士将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系统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模拟。”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数据流突然在视网膜上投出淡蓝色的光晕,像极了爱国者头盔下的幽蓝火焰,“pRtS 具备相应的无害安抚机能。当你采取过激行动时你会立刻昏厥并在 3.55 个工作时后醒来,这可以保证你的行为向正常标准贴近。”
沉默像块浸满冰水的海绵,堵在博士的喉咙里。雪怪小队的喀秋莎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递来一块硬邦邦的黑面包 —— 那是她藏在毛皮大衣里的私货,表面还沾着糖霜碎屑。博士接过面包时,注意到她护腕上的冰棱匕首刻着细小的俄文。
“为了妈妈”。
“dr. 曦陷入了沉默。无论是无声抗议还是不愿进行沟通,我认为这都是一种孤独性精神障碍症的表现。”
pRtS 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仿佛调整了声线的频率。
“当然,请便,系统会平等对待所有人。”
然后,在恒温舱的嗡鸣与远处暴雨的喧嚣中,耳麦里传来那句久违的。
“wele home, doctor。”
博士咬下黑面包的瞬间,糖霜混着雨水在舌尖化开。喀秋莎抬头看她,睫毛上的冰晶正巧落在面包上,融化成一小滩水痕。雪怪小队的战士们还在忙碌,有人用冻僵的手指在舱墙上画着笨拙的笑脸,有人把缴获的乌萨斯军粮罐头堆成小山。
而他的终端上,pRtS 的激素分析图不知何时添了道温暖的橙光 —— 那是催产素的波动,像极了罗德岛甲板上,某个干员总会在暴雨天煮的热可可。
“谢谢,pRtS。”
她轻声说,把剩下的面包分成小块递给围过来的雪怪队员。喀秋莎接过面包时,指尖的冰棱擦过他的掌心,却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刺骨。
博士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终端边缘,喀秋莎递来的黑面包碎屑落在恒温舱的观察窗上,被霜星发间滴落的水珠渐渐泡软。
“...... 这里真的能算家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却被 pRtS 的拾音器精准捕捉。耳麦里传来数据流轻微的波动声,像是系统在调取某种名为 “归属感” 的复杂参数。喀秋莎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递来半块裹着糖霜的巧克力 —— 那是她从某个乌萨斯士兵尸体上搜来的战利品,包装纸边缘还沾着血迹。
“家?”
她歪着头,护目镜上的雾气模糊了雀斑。
“爸爸说,有热汤和篝火的地方就是家。”
她的俄语里混着浓重的萨尔贡口音,显然在流浪中换过许多个 “家”。雪怪小队中最年长的战士突然用骨锯敲击地面,发出钝重的响声。
“家是不会把你赶出去的地方。”
他的面罩下漏出粗气。
“至少...... 这里的人,没朝我们开枪。”
博士的终端突然震动,弹出凯尔希的消息。
“医疗组已待命,霜星的状况不容乐观。”
文字末尾附着一个红色的警示图标,像滴在雪地上的血。她摸了摸霜星的额头,冰晶正在她太阳穴附近蔓延,如同藤蔓攀援着垂死的树干。远处传来升降机抵达的提示音,医疗干员们推着担架车冲进舱室,消毒水的气味盖过了喀秋莎巧克力的甜腻。
“dr. 博士,需要为您注射镇定剂吗?”
pRtS 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关切。
“您的杏仁核活跃度异常升高,建议进行......”
“不用。”
博士打断道,任由医疗干员们将霜星抬上担架。雪怪小队的战士们立刻围拢过来,喀秋莎攥着霜星的手不肯松开,直到护士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博士注意到,每个雪怪队员的动作都很轻,仿佛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珍宝 —— 就像他们在冰原上搬运受伤的小冻兽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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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战争?不不不,我与您多的是话题可聊,何必那么不解风情?我聊够了,也看够了,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气味总是沾在衣襟上,怎么换都没用。唉,博士,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哈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