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好几日,宁绝都没有回府,他借口监察司忙,让阿七给元氏报了平安后,就一直住在了乌马巷。
戚明的案子进展缓慢,宁绝又带着项武往大理寺和刑部跑了几趟,直到启阳的消息传来,他们才终于弄清楚了基本过程。
五年前,一批押送官银的军队在启阳地界遭劫,丢失纹银十万余两。
启安帝闻讯大怒,逐令启阳都护戚明详查此案,然月余过去,官银下落始终不明,那所谓劫银的山匪也一个都没抓到。
眼看案件久无进展,朝中不免有人质疑启阳都护的能力,更甚者,还有人猜测,是否此事为戚明一手谋划,假借山匪之名获取私利。
尽管只是些无凭无据的猜疑,可落入帝王耳中,无论真假,都会成为一项罪名。
经过商讨后,启安帝当即派了当时的刑部侍郎,和还是太中大夫的林自骋前往启阳一探究竟。
最后的结果嘛,也不出所料。
两位大人刚到启阳没多久,就查到了山匪的下落,从刑部侍郎用命换来的两个匪徒口中,他们又得知,原来戚明早已与山匪勾结,劫银一事,竟为双方联手设局。
尽管戚明一直否认此事与自己有关,然,林自骋还是命启阳府衙把人关了起来。
之后,林自骋就顺藤摸瓜,一番细查后,从戚府护院口中得知戚明与山匪头子会面,并商议如何劫银的过程,并且,他还在戚府搜到了那被劫走的半数官银。
自此,戚明辩无可辩,在高戬去探监后的第二天选择认罪伏法。
此案上报朝廷后,启安帝下令查抄戚府,罪魁祸首戚明秋后问斩,戚府所有家财充公,妻妾子女流放千里。
好在,戚夫人的娘家渝州聂氏得知消息后,上报求情,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总算说动启安帝,饶了戚夫人及一双儿女的性命,只象征性的苛责了几句。
再后来,便是顺理成章的流程了,戚明被斩首,林自骋回京晋升为正四品通议大夫,后又一步步慢慢爬到了正三品银青光禄大夫。
至于高戬,据传回来的消息说,他与戚明、戚夫人三人,曾是一同长大的挚友,后来不知为何分道扬镳,几年都不曾再见。
直到戚明入狱,高戬告假赶往启阳。
二人在狱中相见,却无人知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哪怕是林自骋,也从未询问,又或许,他问了,但故意隐瞒。
事情真真假假,究竟如何,说到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宁绝喟叹一声,又拿起另外几张纸。
那上面写的,是有关于冯代和曾经那个戚府护院的消息。
冯代的记录不多,只简单阐明了他与戚明曾经的关系,还有他现在的状况,普普通通,无功无过,挑不出什么错来。
至于那个戚府护院,自入了牙行,卖到别的地方后,便改了名字,现在的他,随主家姓,名为……高聪。
姓高……
宁绝下意识想到高戬。
继续翻看内容,果然,在下一页,他看到了那买下高聪的人户记录。
尧城高家……
正是高戬本族所居之地。
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宁绝不明白,项武却已经迅速行动,派人前往尧城探查高聪的消息。
午后,宁绝再次前去高府拜访,然而这一次,他直接被管家拦在了外面。
高戬不肯见他,任由他如何解释游说,高府的大门也是紧闭不开,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无奈下,宁绝只能离开。
翌日,监察司吏舍里,宁绝正看着案宗,门外传来天乾的声音。
“公子,阿七来了。”
阿七?他来做什么?
脑中闪过元氏的身影,宁绝起身,出门看到候在廊下的阿七,他上前叫了一声:“阿七。”
阿七垂着脑袋,听到声音立马抬头。
“公子。”
清秀的脸上满是欢喜,宁绝见状,猜到不会是什么坏事,便问:“嗯,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小的是来给公子送东西的。”
阿七递上一封烫金的红封帖子,并道:“今日司徒尚书府的下人送来帖子,说司徒小公子想邀您上门一聚。”
司徒佑灵,邀他?
宁绝有些疑惑,展开帖子一看,才明白是司徒尚书借着自家儿子的名义给下的帖子。
笑了笑,宁绝收起帖子,对阿七道:“我知道了,你回府去,把我上次买的登高山水图拿来。”
“是。”
阿七领命退下。
回头,宁绝想了想,又对天乾道:“天乾,你去告诉知非,我明日再去四皇子府。”
安崇邺守了七日灵,刚回到府里,得知宁绝住回了乌马巷后,他立刻让地坤送信,要他回皇子府住。
宁绝知道,自皇后死后,大皇子与太师一党一直在针对安崇邺,眼下多事之秋,他当然不可能直接住进四皇子府,但是,未免安崇邺担忧,他还是答应今日回去一趟。
不过,现在看来,今日是回去不成了,只能等明天。
目送天乾离开,宁绝又回到屋中办事,等到下午申时末,天乾返回,阿七也带着山水图到达后,他才换了衣服,坐着马车前往司徒府。
马车驶过街头,绕过几处弯后,在一处古朴庄严的大门外停下。
门口小厮早早恭候,宁绝下车,刚到石阶前,便有人迎上来。
“来客可是宁绝宁大人?”小厮确认身份,语气出奇的热情。
宁绝一时还有些不适应,递上帖子,勉强笑道:“是,在下应司徒小公子邀约,前来拜访。”
小厮闻言,脸上笑意更盛,接过帖子,看都没看,便邀着来人往里走。
“我家公子早就吩咐过了,宁大人快请进。”
抬脚跨进门槛,阿七留在外面照看马车,天乾拿着登高图随宁绝一同入了府,绕过曲折蜿蜒的回廊,步入月洞门下,转眼间,几人就到了青翠环抱的花园中。
临水池边,山石耸立,鹅卵石铺成道路,侍从静候两旁,丫鬟端着酒水来回穿梭,入目的长亭轩榭处清幽雅致,架上海棠正艳,修竹错落,映得琉璃砖瓦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神秘。
宁绝随着小厮走近,还未至廊下,司徒佑灵便着一身水碧色锦服迎了出来。
“小宁大人,别来无恙。”
他笑意盈盈,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宁绝拱手弯了弯腰:“见过司徒公子。”
“自家院里,不必行那些虚礼。”
旁边的侍从接过天乾递上的礼,司徒佑灵邀着宁绝上前,一边走一边打趣道:“我虚长你两岁,若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唤我一声司徒兄。”
他言语真挚,有意交好,若自己过多卑躬屈膝,反倒叫人轻贱。
所以,宁绝这次没有推拒,直接应承道:“那在下就僭越了,司徒兄。”
“哈哈……”
司徒佑灵欣然接受:“那我是否也能直接唤你一声宁兄弟呢?”
“自然。”
两人相携走进花榭,待客的长桌已经摆好,周围除了忙碌的下人,不见其他身影。
宁绝看了眼空无一人的主位,心中有疑,但没有多说什么。
“父亲刚从宫中回来,此刻大约在换衣服。”
司徒佑灵主动开口解释,指了指左边第一的位置:“来,我们先坐。”
宁绝稍有些犹豫,无论是位置的安排,还是司徒佑灵的态度,都有些过于热情了,这让他不得不多想,这家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见他许久不动,司徒佑灵偏了偏头:“怎么了?”
“没……”
宁绝挂上得体的笑,顺着对方的指示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对方想要什么,他都走进这圈套了,总不能让他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