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狗腿子搬来的椅子,在两人过招时被劈得四分五裂,可那狗腿子又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张,依然是放在几人的正前方,倒的确是个极好的看戏之处。余秋彧又咳了几声,被狗腿子扶着,坐了上去。
“为西域魔门做事?呵,你猜的没错,七情门就是他们的弃子……不,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是啊。”他自嘲地轻笑起来,最后化为一阵剧烈的咳嗽。
阮青竹站在楼上看着他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即使不通医理,他也看得出,这人看着就命不久矣,又知道西域魔门对他们不过是利用,为何还要对他们出手?
“从一开始……难道,七情刀法也是西域魔门传来的?”
阮北仇一听李莲花这话,眉头紧皱:“我说怎么会有门派连自己人都修炼的这样的功法,竟然是别人手指缝里流出来的,可这功法已经在关外流传许多年,明知有问题,为何还要继续练?而且七年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眼前人虽然憔悴了许多,可神态举止还是和七年前如出一辙,这让他十分不解,当时他虽然没把头砍下来,但看着也是死的透透的了,而且,这人没死,竟然还让自己把他的藏宝库搬空了,又容忍自己活了七年?
“呵呵……很惊讶吗?启明池……那可是个好东西啊,”他微微扯散来衣领,露出胸膛上狰狞的伤疤,趴在他嶙峋的胸骨上,格外刺眼,“这样的伤也能救回来啊,所以我对你可算是不错啦,这样的好东西也舍得给你用。”
说完,他又拢起了衣领,对常人来说甚至算得上凉爽的温度,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寒意了:“七情刀法……呵,这东西,其实是不知哪位魔门首座自己写的经书,唤做七情轮转经,可惜他没有你这般的天赋,到最后自己也走火入魔死了。这经书成了鸡肋,百年前被另一位首座改成了刀法,给了来关外潜入的分支。”
自创心法,撰写佛经,这样的事本就需要极强的悟性和天赋,百年前,西域魔门的教义不过是用来欺骗蒙昧百姓,为上层敛财的谎言,这样的人即使有灵光一闪,最后也不过落得一个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下场。
七情轮转经并未完成,被人从七情圆满,改成了穷极一情,可这样的人,深陷某种情绪,有了所执,永远也无法圆满了。
“在西域,除了加入魔门之人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修习武功,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人也算不得魔门之人,自然也只配修习这样有残缺的,永远也走不到圆满的武功。”
说完这些,他似乎有些倦了,整了整衣袖,那狗腿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一口井边,看见了他的动作,立刻翻转手中的瓷瓶,将瓶中的液体倾倒入水。周围的人群也动了起来,纷纷向井边移动,离得最近的人走到井边后,无知无觉地从井口一跃而下。
余秋彧原本好整以暇地看着二楼,准备欣赏一出自相残杀的好戏,谁知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
忽然,阮北仇动了动,却是回头看向身后的桌子,只见摆在桌上的那块最大的红色晶石竟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而装在匣子里的那几枚小的,最外面的一层红色晶体碎裂开来,露出其中的痋虫,口器不停张合着,发出无声的嘶鸣。
看来那瓶子中的液体,就是控制母痋的关键,台下的余秋彧也发现了不对,眼睛眯了起来:“你身上的痋虫……被人除掉了?……怎么可能!?是谁做的!”
忽如其来的怒火冲昏了他的头,为什么……为什么阮北仇永远这么幸运,可以保留七情,可以如此轻松地解开洗罪痋。他再也无法忍耐,杨花愁出鞘,带起的刀风里尽是杀意,他足尖一点,整个人也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柳叶,扶摇直上二楼。
如此憔悴的面容,如此虚弱的身体,可他的刀意却绝望炽烈,刀锋未至,被斩于刀下的恐惧感已经扼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脖颈。李莲花也感受到了颈间的一丝凉意,但马上意识到,这与之前阮北仇用过的那招一样,用刀势带动人的情绪,看来,这余秋彧突破的情绪,是恐。
思绪犹如电转,李莲花手上也没闲着,一振袖美人骨出鞘,划破了余秋彧带来的“势”,让实力稍差的阮青竹得以找回自己的呼吸,连连后退几步。而在余秋彧动手后,原本往井边走的人群中,十数人齐齐转身,奔向客栈。
之前底下人挤人的没看见,此时才发现,这些人腰上都别着武器,众人一边奔袭,一边拔出腰上的佩刀,冲向客栈大门。
牧辰不语,只是解开了裹布,提着那玛仁从二楼一跃而下,阮北仇和施旷紧随其后,阮青竹看了一眼笛飞声和他身前的无颜,与李莲花对视一眼,扬了扬唇角,便翻身下楼了。他现在可得上是众人的软肋,比起帮忙杀敌,他更需要保护好自己。
他一落地,三人果然形成一个三角,将他护在中间,他也玉颜秋在手,随时准备出手。李莲花心中大定,专心对付起了余秋彧。
原本余秋彧对这个几年前才崭露头角的年轻人还有几分轻视,可真的交起手来,才明白中原武林第一,并非尔尔。他脸色一肃,连那副病容都收敛了几分,眼中怒火越发旺盛,刀势更加狂烈。
来吧……你们越厉害越好,就算暂时解除了痋虫又如何,最后还是会回到我手中,成为我的刀!
虽是李莲花与余秋彧对打,但一旁的无颜为了护主,也提剑在手,时不时加入战场,防止他们打断笛飞声的突破,可饶是如此,余秋彧也并未显露颓势,简直不像是他这副病弱模样能发挥出来的战力。
又是一声刀剑相接之声,李莲花和余秋彧齐齐倒飞出去,李莲花只是缓缓起身,可余秋彧却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血。当年以身入局谋算阮北仇,他也并非全身而退,像这样全力出手,每一次都是在透支他的生命。
他擦去唇边的血迹,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呵……能将你们收入囊中……也值得了……”说完,一个瓷瓶落入掌心,他仰头将瓶中的东西一饮而尽,身上气势忽然一震,仿佛突破了某个界限。
“圆满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哈哈哈哈哈可惜……可惜……”
他提着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狂笑着,忽然身形一动,恍若鬼魅,须臾之间已经杀到了李莲花面前。
风起杨花愁杀人,刀风至,已来不及抵挡,来不及后退,李莲花仿佛再次看见更高一层的门扉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他只能看着,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