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个样子,倒真的有点像传闻中的金鸳盟盟主了呢。”阮青竹站在上方,看底下高手过招,一时竟有些忘形,开了个玩笑,说完才想起七情门只下场了一个负刀人,还有个病书生和狗腿子在旁边呢。
可身边的阮北仇和李莲花都没有接话,两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俩才是亲父子。
阮青竹眨了眨眼,试探着出声:“爹?”
此时阮北仇心中也是一团乱麻,当时他泡在血池中,只隐约听见有人要对儿子不利,几乎全靠本能逃了出去,因此并不知道是谁要对他们父子动手,可如今亲眼见到了,还是难免震惊。
见到自己曾经亲手杀掉的人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任谁都会觉得震惊的。
而李莲花手指缓缓捻动,对方才余秋彧说的那句“救你们一命”耿耿于怀。他扣住阮北仇,又在一路上多次对他们出手,还用阮青竹做饵引阮北仇上钩,可他说救了他们一命的时候,又是真心的。
到底是他演技太好,还是……有什么比面对一个七情门更危险的事情发生了呢?
没有人回答他,楼下,笛飞声和负刀人再次对上,意识到自己的刀刃不如对方,笛飞声也不再一味强攻,身法更加灵动,对招时也是一触即走。
他的悲风白杨本是至刚至猛的心法,与他一往无前的刀意十分契合,如今他改了攻势,一时间竟然有些束手束脚,好在负刀人的斩马刀十分沉重,挥动起来虽然势如千钧,缺点也同样十分明显——不够灵活。
往往负刀人一刀未尽,笛飞声已经数次击中斩马刀刀身,而且还非常精准地击中了同一个位置。又是几声清脆的金铁之声伴随着负刀人的嘶吼声,可这一次,他没有再挥刀。
即使是能一照面就把笛飞声的刀给劈卷刃的宝刀,也受不了这样的针对,负刀人仅有的神志告诉他,若是再继续下去,斩马刀恐怕很快就会断裂了。
他停了下来,笛飞声却没有停,从前他只知挥刀向前,百死无回,不是敌死,就是他亡,还有痋虫压制,让他迟迟无法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达到大成境界。可如今沉疴尽去,又有了这么好的练手对象。
改变以往的风格的确很难,开始他也觉得滞涩,可逐渐适应后,他又结合了之前和李莲花过招时的感觉,以柔克刚,带动悲风白杨运转,竟让他感觉瓶颈松动了起来。
正所谓物极必反,最为柔软的水,却能击穿坚硬的石头,也如同他手中的刀,只一味地劈砍,终会倒在下一次挥刀的时候。出刀的时候要一往无前,可出刀之前,却可以积蓄力量,以待敌人露出破绽的一刻。
正是此刻!
之前的灵活腾跃,之前的一触即分,都像是一次次将他浑身的刀势不停地向内挤压,终于都在此刻,都在下一刀释放来出来。
负刀人双目圆睁,眼眶欲裂,举起斩马刀拦在身前。可这又如何拦得住笛飞声这一刀呢?笛飞声的动作在他眼中被无限放慢,已经被冻结多年的思绪突兀地转动了起来。
负刀人本叫王七,出身农家。因为自小就生得比同龄的孩子高大,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用拳头说话,学了刀剑后更是横行无忌。
如他这样的人,本应该混迹乡野,过个几年,也许犯了事去吃牢饭,也许挽起裤腿下地干活,忘记自己还会使刀。
可人生就是如此,你猜得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局。他经人撮合成了亲,生了孩子,老老实实过日子,仿佛真的忘记了过去的事情,甚至开始跟着他的妻子念佛。
佛说因果,种恶因,得恶果,他没信,只是看着妻子跪着求佛祖保佑他们一家平安喜乐的样子,觉得安心。可真的跪倒在妻子和孩子身首异处的尸体前时,他终于信了。
多年前种下的恶因,真的结成了恶果,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毒烂,五蕴六识都蒙蔽。他听不清凶手流着泪在他面前诉说什么,看不见凶手脸上的畅快和茫然,只是跪在血泊中,缓缓地双手合十。
“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义。”
放下屠刀,他没有成佛,只是成了一个,囚禁在自己的躯壳里的囚徒。
笛飞声的刀,干脆利落地斩断了王七的斩马刀,也斩断了囚禁他灵魂的囚牢。王七的眼睛动了动,竟然泛起了神采,落点在了笛飞声的脸上。
“好刀法……这一刀,叫什么?”
若是按照往常,笛飞声是没有这个心情给一个招式起名字的,可是对上了王七的目光,他眼神微动,抿了抿嘴:“这一刀,就叫叠浪吧。”
层澜叠浪势轰雷,怒雨号风涌雪堆。最后这势如轰雷的一刀,其实是前面数次怒而不发的压制汇聚而成,将全身气势反复压抑,最后做白马闯江,破天踏浪之资。
王七露出一点笑意来,他这一生,来时空空,去时亦空空,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也许就只有这一刀的来历了。
他带着笑意死去了,笛飞声没有再把刀从他身上拔出来,足尖一点,翻身上了二楼。悲风白杨第八层的瓶颈松动来,这是他多年夙愿,就是李相夷再来一次约战,都得靠后站。
余秋彧静静地看完了这一幕,没有再对王七投去更多目光,含笑看着二楼的几人:“呵,我还以为除了阮北仇,也就一个天下第一有些意思,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中原武林真是人杰地灵,难怪西域魔门一直虎视眈眈啊。”
虽然被轻视了,但阮青竹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眉心一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你猜啊,猜不出来,也可以问问边上这位天下第一嘛,我看他像是,已经猜到了?”
阮青竹转头看去,只见李莲花果然已经不再捻动手指,面无表情地盯着余秋彧:“西域魔门不会轻举妄动,定然还有其他帮手,七情门为西域魔宗做事多年,为何阁下如今却在此地对付我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