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婷婷走向拳击这条路不是被教练看中，也不是因为拳击能赚钱，是一张电影《洛奇》的海报。那张海报第一次出现是在顾悦邀请白婷婷来家里时的客厅墙上。
一开始白婷婷还以为是什么李小龙的抽象版，一个黑发男人，黝黑的身材，但李小龙标志性的黄色功夫衫它没有，他还有双红的发橘的手套。
海报下方是一个老式的半截橱柜，柜子上放着一排刺眼的没粉色，那是被精心摆放着的芭比之家。
他们被放在一起好像钢琴和古筝的碰撞，格格不入。
顾悦奶奶笑道，“海报是悦悦妈妈贴的，娃娃是悦悦妈妈买的。”
顾悦站在一旁挽着白婷婷的手毫不在意，“他们俩根本不关心我，只想控制我。”
那年她们两都是十一岁，再过一年她们就会从小学生变成初中生，她们也会面临分别。顾悦不想浪费两人相处的时间，她们的友情是在这个秋天里开始的，她拿出房间里她平日里不屑看的进口麦丽素和巧克力堆在白婷婷面前。
“给你吃。”
白婷婷看着面前从未见过的包装发愣，顾悦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的局促，她听过有关白婷婷家里的传闻。
“这些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那么勇敢的一个人怎么不好意思了，这些都不贵的。”
白婷婷想的确实另一件事，顾悦却不知道，她赶紧改口，“不是不贵，是你今天帮了我，你值得吃这些。”
顾悦剥了一颗巧克力糖纸，捏着糖纸的下端将巧克力送到顾悦唇边，白婷婷愣了下反应过来，上下牙齿交合咬了一口。
白婷婷这才反应过来嘴里入口的是巧克力，齿间顺滑的触感后又是香脆的惊喜，待白婷婷品味时，流心的甜味在舌尖散开。
这是她十一年来最甜的时候，她看着对面的顾悦情不自禁的笑，她怎么才注意到顾悦。
顾悦望着白婷婷的笑容愣神，只是一颗巧克力糖就能获得如此真诚的笑容，而且在她递巧克力糖之前的，白婷婷是真心对她好，是除了奶奶之外第二个对她好的人。
顾悦也在想，她怎么才注意到白婷婷。
之前的五年两人都在干什么啊。
“谢谢。”
“好吃吗？”
“好吃。”
顾悦将巧克力全都堆到白婷婷面前，“那以后你的口粮我都包了。”
一周前两人在体育课上还分别在不同的树下和不同的人打羽毛球。两人的这所小学在庆成南郊的远江区，这里在千禧年还不属于庆成，两人的小学还在远江区的边边。
白婷婷在这里上学是因为她住附近，顾悦在这里上学是因为她奶奶住在附近。顾悦的父母忙于工作没法带她，只能把她交给奶奶，这才有人接送，有人照顾顾悦的一日三餐。
顾悦也没觉得父母挣到了多少钱，但每次见面都一副见多识广，指点江山的模样。
给她带吃的会告诉她这是哪家进口超市买的多少钱的高档零食，给她买衣服会告诉她这件是哪个明星同款的儿童尺码，给她买玩具更是，还会给她说到海外国家的人文习俗。
顾悦知道她的父母都没出过国，顾悦也知道她的父母没赚多少钱。否则他们怎么还不把她和奶奶接到庆成市区住，否则别的同学有的乐高玩具她怎么一个都没有。
顾悦不喜欢和他们说话，他们却一直说个不停，还常常因为她吵架。
父亲说，“这孩子就是随你，脾气不好，哪有女孩这么小年纪不笑的。”
母亲说，“怎么就是随我？我看是随你，一点没用，怂包，不然怎么总在学校给人欺负。”
父母吵得不可开交的，每次都是奶奶中断这些，“是我没带我，都是随我行了吧。你们难得来一次，不能好好陪陪悦悦吗？”
“我们平时都忙啊，我们现在不像你们那时候朝九晚五，我们不是来了吗？本来我们今天应该休息的，从庆成过来一个多小时呢。”
后来父亲买了芭比的家给顾悦，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要乖巧，要会笑，要穿粉红色，要阳光。
后来母亲在芭比娃娃上方贴了洛奇的海报，说谁规定女孩子要玩洋娃娃的，女孩子要勇敢，要有力量，要不被欺负。
顾悦两个都不喜欢，她觉得父母不仅不爱自己，还不懂装懂。芭比才不是乖巧啊的女孩，她是芭比乐园的女王。
洛奇之所以能够勇敢，是因为最开始他有无条件支持他的女朋友。
顾悦什么都没有，她的奶奶只会在每次父母走后说，“你要理解父母，她们不容易。你要努力学习，长大了报答他们。”
“为什么？每天带我的是奶奶啊，我长大了我要报答奶奶。”
奶奶只是笑，嘴里说的却还是，“等你长大奶奶就很老了，奶奶不用你报答，你要知道，你不属于远江，等你长大，你会和你爸妈一样去庆成的，你可不要留在远江，再远江有什么出息，你不属于这里。”
顾悦觉得自己就是个一根捡来的豆角，父母把她随意埋进土里，偶尔看一眼，就等着她疯长之时割掉食用。
顾悦一点都不期待长大，她不知道长大是为了什么，她不觉得奶奶口中的长大能去庆成，能赚大钱是什么好事情。
但她在潜意识里却一直在和身边的人疏离，因为从未有人教过她亲近。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另类的人总是让人心里不舒服，朋友之间打羽毛球输赢是乐趣，但不熟的人之间如有人一直输，赢得人若孤立无援，就会被变成众矢之的。
小学生之间的好胜心在顾悦最后扣球之时爆发。她的对手突然就哭了。
那个女孩就是顾悦父亲口中有女孩样的孩子，她阳光她乖巧，她爱笑她爱穿粉色。她扎着两个马尾不气不恼低头捂脸，周围都是她的支持者，她的指缝间露出挑衅，向着顾悦的方向。
三个男孩拦住顾悦的入路，一副救世主的模样，
“你快跟她道歉。”
顾悦从没见过这阵势，当三人快跑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妙，此刻的威逼让她不自禁地鼻头发酸。
她才是应该要委屈的那个吧。
“输不起？”
“老师是让我们分组练习，你欺负同学你还有理？”
“她技术差，我还不想跟她一组呢。”
“她是给你留面子，你还不知好歹一直赢。”
顾悦鼻尖更酸，她什么都没做错，可围过来要说法的人越来越多，她只是按照老师的要求上体育课，她只是在认真打羽毛球。
她全是理，可现在谁哭谁有理。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我们都看到是你欺负她，她哭得多伤心啊，你快去道歉。”
顾悦咬着下唇开始颤抖，鼻尖像是被挤入一斤柠檬汁，她的眼泪快要从颤动里涌出，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挡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眼角流出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