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祖耀开口道:
“你们每一个人在我看来都是怪胎,没遇到你们之前,我心底是很孤傲的。
京城里固然卧虎藏龙,但年轻人之中我谁也不服,谁也不怵。那些王公贵族、世家阀门、宗门帮派的公子、传人里面,又有谁打得过我这个擀面条的?
说句揭自己老底的话,正魔大战时我并不安份,总想着单枪匹马闯关破阵,杀得老魔们人仰马翻,从此我名震江湖。
不过见到满地的血,遍山的尸,我老实了,安份了,不再异想天开。一个人投身那样庞大的战争,渺小、无力笼罩在心头,也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有时候觉得好笑,京城人都说京城卧虎藏龙,可放眼整个天下,也不过是一处小水洼罢了。我直到那时才真正发现,正道名门的弟子很不弱,魔道的弟子也强。或许我在这些年轻人当中,也照样可以成为很拔尖的存在,但拔尖又有什么用?比我强的青年俊杰不下双手之数,哪一个大派没几个天骄?
最令我惶惑的还是死亡,很多英豪倒下,就像路边的野草倒下一样,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波澜不惊,仿佛本该如此,甚至像是一如往常无事发生……
哪怕是比我强出很多的高手前辈也要死,一死就是一片。甚至那些三两招就足以斩杀我的绝顶高人,他们也没能存活下去。
更甚至,我曾经仰望的绝顶高手之上,还有更加令我无法想象的高手存在,他们也同样倒下了。”
向大年道:
“怪胎吗?我们几个还算不上,只有像林师弟这样的人才是,华山的令狐师弟也是,还有日月教的任盈盈、蓝凤凰。他们这些人每一个都比我年轻,却每一个都比我强出很多。
其他天份好的人还有不少,各门各派都有,数都数不过来,只是他们还没有崭露头角而已。
或许再过个十年八年,他们一飞冲天,我们这些按部就班才小有所成的人,就只能成为过眼云烟了。”
郭天云道:
“小师弟的功夫,我们是眼睁睁看他一点点练起来的。他练的功法,他吃的食物、他用的药材,甚至连用的剑穿的衣服也与我们没什么差别,就是练功的勤勉努力我们也丝毫不输他。
他明地里练,暗地里练,我们都知道,可我们也是如此。大家大部分时间在一起练,一起练完又在背地里偷偷练,没有谁松懈过,但差距就是被一点点拉出来了。
这大概就是受上天眷顾的人吧?在他们这些真正的天才面前,我们几个不过是凡夫俗子。”
几人正说着,林风庭那边就分出了胜负。
高三豹早已不成人形,身上数十道大大小小的剑伤遍布,不少伤口甚至都被汗水冲洗得泛白翻出,就连手臂、大腿、肋骨、肩胛也被一掌掌地拍得骨断筋折。
若非内力有成之人生命力十分顽强,高三豹早已经在数十招前毙命。
林风庭将满是缺口与裂痕的断刀从船舷上拔下,拈在指间摩挲着,说道:
“有遗言吗?”
高三豹闭上了双眼,气若游丝,道:
“我在下面等……”
“嗤!”
林风庭用断刀刺穿了他的喉管,道:
“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不吉利的话你还是咽到肚子憋回心里吧!”
郭天云道:
“九十四招,师弟,你的剑法、内力都在对方之上,按理说能赢得更快才对。”
林风庭道:
“他明知必死,还想拉我垫背,不畏死地奋力反扑,还真有些棘手,十分力气愣是让他使了十二分出来。”
李高平道:
“这个帮主可比去年杀的那个什么截风门门主强得多了,若说截风门是个三四流门派,那这个白帆帮就是个实打实的二流帮派了。
虽比不得什么天河帮、漕帮、白蛟帮,但却也只是缺少些时间而已。若再过上二三十年,等这几个堂主再进一步,这个白帆帮至少能扩成上千人的大帮。”
林风庭道:
“这几个堂主每一个比起截风门的那个老僵尸来都不差丝毫了,只是手段不如那个老僵尸阴损罢了。”
向大年道:
“唉?这满船满江的尸体,不正好给这五个人收拾吗?”
周月明撑船靠近大船,飞身一跃,跳了上来,道:
“除开那两个断腿的,剩下这三个应该清理不过来吧?”
李宗德道:
“是不够,还得咱们再搭把手。这尸体扔江里可不行,漂到下游去怕是要吓坏不少人,得刨个坑埋了他们。”
林风庭道:
“船舱里好像还藏得有人,抓出来干活不就是了?”
李高平道:
“哦?还有人?”
米为义道:
“小师弟既然说还有,以他的六识和运气,那大概就是有了。走,咱们进去找一找,或许还有武功秘籍金银财宝也说不定。”
向大年笑道:
“要真有好的武学秘籍,他们也不至于栽到我们几个手上。”
众人笑闹着进入船舱搜了一阵,果真找出来两男两女一共四人。
都只是些普通帮众或是某个堂主的姘头,也没为难他们,让他帮忙收拾尸体清洗血迹,就发路费放他们回去。
这一收拾,就又是一天。
临近傍晚,众人在岸边的深坑里堆满尸体和木板木柴,又浇上火油,一根火把丢下去,熊熊大火仿佛吞没了这场恩怨,噼里啪啦烧个没完。
大船上主要是船头船尾和船顶很埋汰,用干净的草木灰裹去污垢,一一冲洗干净,再把洗澡用的胰子捏碎化进水里拖地。最后还找来各式各类的香草点燃把整条船都熏了一遍。
李叔他们怕染上秽气,还买来香烛纸钱烧了又烧,都差点请和尚道士来念经了。
最后周月明还是重操了旧业,又是画符又是念经地弄了大半宿,长辈们这才稍稍安心。
这还是没敢让他们见到白天的景象,不然连这处河湾他们都不敢看,到那时候,他们恐怕非得把船烧了不可。
船上的衣裳被褥也全都清理了出去,送给了一个偏僻小村的百姓们。
种桑种麻的活很多人都没做过,自然不知道一丝一线得之不易。想要让棉麻成丝,工序复杂费时。想要织丝成布,更加辛苦。